第八章 千年佳酿旺世窑

　　楠溪江田头的油菜花早已经谢了，株株竿竿上都结满了细长的油豆荚。今天肖云志从艄公的渡船跳下来，匆匆从田间掠过，却无心再看一眼自家靛青田是否长满了荒草。

　　午后的莲瑞村静悄悄的，除了几只游魂般闲走的呆头灰鹅，蛮石铺就的村路上并无行人。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快速来到位于莲瑞村汪氏大宗前的“枫林驿”客栈。这里，住着三位神秘的外乡客，他们就是从伦敦希斯罗机场一直跟踪汪楠源到莲瑞村的二男一女。今天，肖云志是来求助的，因为莲瑞村在村中大樟树下的凉亭里已经贴出了告示：今年的“瓯宝大会”，将如期在“尝新节”的头天如期举行！

　　客栈内，一双长满汗毛的男人的大手在不断地摆弄着相机，并不抬头看着急如热锅上蚂蚁的肖云志，只是低沉着嗓音说了一句：“着急什么，开大会不挺好吗，那时候，我们要找的人自然会现身。”

　　“你们不着急，我着急啊！你们着急找人，我却着急找钱呢！这瓯宝大会一开，莲瑞村的改建计划又会被一推再推，我前面投下去的这么钱，已经经不起再耗了！”那个高个子女人斜了他一眼说：“老板不是已经给了你很多钱吗？”

　　“那点钱，哪够我撑半年？本来三个月前可以落实的计划，被那个瓯瓷家小汪一回村全给搅乱了！如今，村里都在传，瓯瓷小汪身上带着找到《瓯宝图》阳本的莲花钥匙，村民们就更有信心找到‘阳本’了。我才不信真有这《瓯宝图》的‘阳本’，那只不过是老瓯匠们诓骗小字辈瓯匠继续把那些快烂到棺材里的瓯技香火延续下去的由头罢了。如今的瓯技，能赚得了几个钱？没有钱，再厉害的瓯匠瓯技，还有什么活头啊！”

　　那个厚身短肢、圆头白面的甄浩驰不知何时转到肖云志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人生在世，不就是为好吃好穿吗？你们瓯匠先辈为钱，你也为钱，我们也为钱，殊途同归啊！巴特尔，快想个办法，让莲瑞村乱一乱，让肖老板的钱快点来，让咱要的人也快点来。”

　　那个叫巴特尔的长着一手臂汗毛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相机，站起了身，说：“好吧，来，想个法子！”四个人凑在了一起，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

　　此刻，汪楠源跟着芦叶儿走在莲瑞村南边五莲峰之一的阳山上。芦叶儿轻车熟路，领着汪楠源走在山间茂密的丛林里。忽然，芦叶儿停下了脚步，示意汪楠源别出声，用手往远处一指，顺着芦叶儿的手指往不远处一看，汪楠源看见了，轻声又不解地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两只鸡在森林里？”

　　芦叶儿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傻不傻，这是鸡吗？有这么美的鸡吗？这叫黄腹角雉，是咱楠溪的山中珍宝！”

　　“哦哦！”汪楠源应着，小心地绕过黄腹角雉，跟着芦叶儿跨过眼前的一条*涧，脚下一滑，被芦叶儿一把扶住。“看着点，脚下的可是好东西！”顺着芦叶儿的眼光，汪楠源看见了这*涧边上的草地上，还间隔长着些黑黑软软的东西，芦叶儿说：“这叫地衣，采了和鸡蛋一起炒着吃，比黑木耳还好吃不知多少倍呢！”

　　汪楠源一脸钦佩地看着她，说：“你是食神吧。到伦敦开个米其林餐厅，一定火爆！”

　　一路上，汪楠源就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跟着芦叶儿来到了阳山半山腰一处废弃的窑址前。汪楠源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他们汪家瓯瓷的旧窑址。这处窑址当年以烧制各种酒具和酒器而闻名。汪楠源叫了起来：“我们汪家的旺世堂酒窑原来就在这里啊！”

　　每年初夏时节，伦敦的天气也渐渐舒坦。汪楠源小时候常在这个时候听继父面对着一碗米饭讲这么一句话：“老家六月天天好尝新，十二月天天好抬亲。不知老楠溪老家今年的新米香不香哦！”意思是说：六月到了，早稻也登场了，该过尝新节了。

　　因为瓯地暖和，因此稻谷有早晚两季。六月刚收了早稻，农家会用新米做成米饭，在中厅摆上小桌或茶几，放一盘茄子、放一盘带豆，当然最重要的是放一大碗新米饭。点上香蜡烛，祭祀祖先，叫“敬天地”。点燃的香，就插在新米饭上，祈求来年五谷丰登。

　　敬完天地神灵后，大家就开始吃尝新酒。而莲瑞村的巧媳妇们，早早在年尾冬至前后，就将糯米浸泡一夜蒸成香软屉糯的炊饭，和上黄衣（楠溪人将做黄酒的酒曲叫黄衣），为了将糯米酒酿得醇厚浓郁，楠溪的媳妇们很舍得地将水和米按照1:1的比例将炊饭和清冽的楠溪江水倒入酒缸里，叫“斤米斤水”，这样酿出来的佳酿特别容易醉人。

　　瓯越百工将传统的“瓯宝大会”时间定在每年的尝新节，就是用这样的佳酿，举杯向巧夺天工的“瓯瓷”、“瓯染”“瓯雕”、“瓯绣”还有“瓯塑”、“彩石镶嵌”、“细纹刻纸”、“板凳龙档”、“圆木家俬”等等等等瓯越经典匠艺致敬的。

　　楠溪山民好客又豪爽，而美酒佳酿是好客和豪爽最直接最外化的食物代表。因此，除了食不果腹的那些年代，不管家境如何，不管酒量如何，每年入冬，楠溪人家家户户一定要酿新酒。因此，酒具和酒器也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汪楠源刚回乡看见大哥汪楠源手中把玩的鸡鸡首壶其实就是一把酒壶。后来因为瓷壶易碎，渐渐地被锡壶所替代，因此，这瓯瓷“鸡首壶”就成了稀世珍品，特别是旺世堂出品的鸡首壶，更是成了古玩商界争抢的稀罕宝贝。此刻，汪楠源站在“旺世堂”的酒窑前，激动地一把抱起了芦叶儿转了一个大圈，放下芦叶儿的时候大声说“叶儿，你怎么不带酒上来，在祖宗的酒窑前，这时候能喝上一杯糯米酒就完美了！”

　　但是，巴特尔他们却对这糯米酒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瓯宝大会那一天，那些传奇的瓯匠们和他们争奇斗艳的“瓯宝”。因为就在肖云志迈进“枫林驿”客栈之前，巴特尔三人受到英国总部的严厉批评：进展太慢了！此刻，原本要助力肖云志阻止村民们召开瓯宝大会的巴特尔，改变了主意，他要想方设法推进瓯宝大会的召开。他为肖云志出了个主意，一番话下来，肖云志不禁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