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9月8日
凌冬的眼泪注定不可能肆无忌惮,伴随着下课铃声,伴随着广播里“全体一年级新生,马上到操场集合……”的呼叫声停止了流淌。
也是从报道的这天开始,她迎来了人生里第一次的军训。
而为期一周的军训时间里,凌冬所迎来的“第一次”可不仅仅是军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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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节课一年级全员操场集合。
他们将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
中师八七届新生一共五个班,从28班到32班,五个班的教官据说都来自部队大院。
28班的参训教官是这五个中官最大的,姓庞,是个排长。当然年龄也最大。其他班级的教官都还是不到二十岁的新兵战士。
第一天就是练站姿。
凌冬当然还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而且女生是个单数,凌冬只能成为独立排。
这让凌冬特别不自在。站在队伍里,就像个多余的尾巴。
比起别的班,这个庞排长似乎更严格一些,可能是怕军训结束会操表演的时候输给别的班脸上挂不住吧,所以,每到别的班都原地休息时,他依然不叫28班休息。
每到这时,凌冬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四周围全是围过来看热闹的别的班的学生。
凌冬这个多余的尾巴更加显眼又多余。
凌冬心里直想流泪,她拼命的低头,生怕别人看得见她涨得通红的脸。
“最后面那个女生,抬头……”那排长教官就不间断的拼命喊。
凌冬更加无地自容。
“你怎么回事,怎么老低头?”
“抬头,抬头挺胸……对,挺胸提臀……”
“哄……哈哈哈……”全班绷不住的哄堂大笑。
“哈哈……”
不知道场外是哪个男生毫无顾忌的喊了出来,凌冬的头“翁”的一下,耳鸣让她瞬间失去了听觉。
不光同学们这么看,连她的几个姐姐都愁得不轻,都十七岁了,确实属于发育迟缓的那种吧,可凌冬从来没当回事,长不大才好呢!
可这大庭广众之下,有人这么毫不留情面的说这种隐晦的话题,这可真让凌冬受不了。
她的眼泪也在这瞬间绷不住了。
她死命地低着头,任由眼泪“滴答滴答”的砸在自己的脚背上。
“行了,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是郝春媛的声音。
可是,毫不起作用。哄笑声依旧。
“解散,原地休息……”庞教官的命令不但没有让笑声降低减弱,反而让笑声更加肆无忌惮。
凌冬站在那里,原地没动。
“凌冬,我警告你,别给班级抹黑……周六汇报表演,咱班拿不到第一就是你的责任,后果自负……”
不知道什么时候,梅雨晴站在了她的面前,义正言辞又毋庸辩解的语气。
凌冬狠命地点点头。心里暗暗地反驳:凭什么说拿不到第一就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这难道是拿不到第一的主要原因。队列表演,难道以胸突臀翘作为考核标准?
她张张嘴,最终把这话咽了下去。
但内心里最主要的还是暗暗地给自己下命令:再苦再累,拼命也得练好……
上午训练结束后,凌冬一个人去校外买了饭盒,因为买饭盒还差点错过了饭口。
任凭郝春媛怎么说,她还是自顾自地买个一个八分钱的馒头,买了五分钱咸菜。
埋头吃完,拉着郝春媛就回了寝室:“你看,俺不是挺好的嘛?你去跟你姐一起吃吧……不用管俺了……”
“我才不跟她一起吃,啥都管,天天叨叨叨,没完没了的烦人……”在凌冬眼里,郝春媛的话特别烧包,有个姐姐多好,啥心不操,还有人关心……
“俺要有姐姐在这里,多好……”凌冬嘟囔一句,不再接茬。
下午一进班,她的座位上已经有人了,而且,正是那个吊儿郎当的夏越。
她一句话也没说,站在夏越的旁边,就只站着不动。她喜欢这个座位,第一排,靠墙边,这就少了很多与别人接触的机会。
“怎么?杵在这里干什么?你没有座位?”夏越看看她,冷冰冰问道。
“夏越,这是凌冬的位置,上午老师排的座?”旁边的白晓桦说。
“那我的座呢?我看这里挺好,叮咚,你去后面……”夏越摆摆手。
“……哦,不用了,小白话,你的个头够高,你去后面……”夏越对白晓桦说。
“凭什么,这是老师安排的……”白晓桦不想动。
“夏越,你干什么?凌冬这么小的个,你叫她去后面?”郝春媛也喊道。
“夏越,你过来,这是你的座位,跟我同座,上午老师就交代了……”喊话的是闫斌,代理班长。
他们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
“不行,我的腰扭了,进出不方便,我先暂时坐前边,边上,也挡不到别人,等我好利索了,再过去。”那夏越铁心不离开第一排。
“白晓桦,你的个头比凌冬高点,你先来后面坐,等夏越腰好了,再换回来……行不行?”
闫斌晓之以理。
也有可能白晓桦也反感那个夏越,她简单收拾后离开了。
凌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赖皮夏越的同桌。
然而,这一天,凌冬一句话都没跟夏越说。
“你一早上装什么大头蒜,还来充当我的救世主,结果把我腰扭成这样,这个责任你得负……”夏越盛气凌人。
凌冬摸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大腿,不说话。
默默地看自己的文选书。默默地读着第一课——打开知识宝库的钥匙。
凌冬只要一读起来书,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老师没进来之前,她已经把全文通篇读了一遍了。
“所金柱说你挨罚了?你怎么不跟老师告状,是我干的?”夏越问。
凌冬也不说话。
“那我去找老师,主动交代,让老师罚我钱,行了吧?”夏越有点讨好的语气?
凌冬还是不说话。
“你怎么回事?跟你说话呢?”夏越有点急。凌冬还是不说话。
“你——木头疙瘩啊?说话啊……”
夏越一拍桌子,很显然牵扯到了自己的腰,他疼得一咧嘴。发出“咝的”一声呻吟。
凌冬假装没听见,埋头看着自己的书。
“好,你有种,有种这辈子别搭理我……”夏越发狠了。
“呵呵,我就不信你不搭理我,你那十块钱想不想要了?啊?我可是只要一出面,一找老梅,一找那个瞎眼值周生,你那十块钱就还是你的……”夏越好像怕凌冬不搭理他似的,没话找话。
“真的吗?你能帮俺要回来那十块钱?”凌冬憋不住了,那可是她的钱,是她两个月的生活费。
“哈哈,哈哈,我一猜你这样的,一提钱就绷不住了……”夏越大笑。
“来来,你别搭理我啊……”夏越胀包起来,开始耍大牌。
“本来就是俺的钱,是俺替你背的黑锅,你就应该把钱给俺要回来……”凌冬想据理力争。
“哪有那么多应该,老子想要就要,不想要你就得受着,你说,我腰扭了,你该不该负责任?”夏越变本加厉。
“俺怎么负责任?”凌冬真是无语了。
“简单,在我腰没好期间,我的所有事务你都得包办……嗯……包括洗衣服、刷碗……包括写作业……”夏越边想边叨咕,得意得不知所言。
“你……你也太……”凌冬想反对。
“哎哎……别反对,我已经够通情达理的了,我还没说逛街、上厕所呢……”
“哎哎,你再反对,我上厕所你也得包……”夏越摆着手,制止着欲言又止的凌冬。
“那,那你啥时候给俺要去啊……”凌冬终于抢上了一句。
“啥时候,那得看俺心情……”夏越得意洋洋,模仿着凌冬的口气,“别催,越催越没年月……”说着还掩饰不住的一脸高冷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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