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从门里传出,听得门口的高公公冷汗连连。
“这……二小姐的风寒还没好吗?”
“是啊是啊!”宋嬷嬷满脸的横肉都愁得瘪下去了:“这伤寒来得又急又凶,只怕不能进宫了。烦请公公回宫禀告贵妃娘娘了。”
说着便往高公公手里塞荷包。
高公公掂了掂,哟!淮安公府出手就是大方啊!
虽说他也想早点回宫复命和徒弟们喝喝酒,只是这事……实在不好交代啊!
“嗨,好说好说,只是不知可否见王夫人一面?小的回去复命也有一番说辞。”
呵,这太监年纪不大道行却深着呢!宋嬷嬷暗道,只怕是个难对付的,挡了这么久还不走,就算是她这个专业挡门四十年的老婆子也吃不消!只能去请夫人了。
“公公稍等,老婆子我这就去回禀我家夫人。”
宋嬷嬷转身就闪进屋内,身手之迅速让人怀疑她那一身肥肉都是气打的。
本来还想偷看一下屋内的情况,没想到这婆子还有这样的本事!果然宫里的老公公没有骗他——淮安公府是真的卧虎藏龙啊。
只见这宋嬷嬷进来屋内,一俏生生的小娘子一脸幽怨地倚在太妃椅上,她一旁还端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夫人。
这位贵夫人身段纤纤,模样却艳丽凌人,特别是这通身的气派,雍容华贵似牡丹园里开得最好的花王,单单瞧上去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王夫人睁开一双凌厉逼人的桃花眼,道:“怎么,还没打发走?”
“老奴无能。”宋嬷嬷底下头,讪讪道。
“知道无能就好。”王夫人揉揉太阳穴,皱起好看的眉头,看向身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女儿,没好气道:“也不知道出出主意,干坐在这干嘛。”
王成蹊侧身倚在太妃椅上,慵懒得像只猫儿:“我这不是在出力嘛。”觉得这样躺久了不太舒服,又换了个姿势。“我刚刚可是装得老像了,咳得现在还有痛呢。”
“真是难为我儿了,要不是你哥刚出征,我们这段日子也不用担心受怕的了。”
“没有办法啦,我们这边装一装,大姐姐的日子好歹也能好过些。”
其实王成蹊和王夫人都晓得,只要他们王家还在一日,宫里的那位就不会让他们一家好过——晋国最强的军队虎翼军在他们王家人手上,换做是哪位君王都不会放心。
毕竟卧榻之上,岂容得他人安睡?
所以她那个战死的老爹,在把晋国半壁江山打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那个皇位一起打下来?要不然现在还有这么多屁事。
她的父亲淮安公当年在晋国即将破国之时,率虎翼军力挽狂澜。硬是把占据晋国半壁江山的燕军赶回澜江以北,并攻下燕南十六城,划入晋国版图之内。
她的父亲一战成名,此次战役更是被载入四国谱之中——澜江之战至今也被诸兵家名将奉做四国史上最著名的三次战役之一。而王逸之这个名字也由此封神。
在当时,战神淮安公王逸之,这几个字是可以把燕兵吓得腿都站不直。
可惜好景不长,在她出生不久后,前线就传来她父亲凯旋归来时,被小人暗害,死在了回南都的路上。
先帝念淮安公忠勇,以亲王礼遇厚葬了她的父亲,并保留下爵位。而她的嫡亲兄长——父亲的独子,年仅四岁便被封为世子,待成年承袭淮安公爵位。
平心而论,老皇帝对他们一家是不错的。但老皇帝的儿子就没这么省心了。
当今陛下自登基以来,几次三番想从兄长手里夺取兵权,都被她足智多谋的母亲大人和足智多谋的兄长大人给挡了回去。
可这么下来实在不是办法啊,兄长还没袭爵,有兵权都不能领兵出征。而她的大姐姐自告奋勇入宫稳住新帝,几年下来倒是相安无事。
但兄长一袭爵,就另当别论了。
王夫人虽忧心忡忡,但也不至于慌乱,她也是见过风风雨雨的老人儿了。况且她可是陈郡谢氏的嫡女,什么大场面镇不住。
“我们身处宫外倒是还好,只是你大姐姐实在让我不放心。她刚诞下皇子,处在宫中,着实让我不安。”
“本来我是打算进宫陪陪大姐姐的,只是我还没进宫,这狗皇帝就让人接我入宫,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你姐姐已经被困于宫中,我是万不能再让你去冒这个险。我只有你们这三个子女,若不是当时实在……唉,我是万万不会让你姐姐入宫。”
“多说无益。现在我们只有想法子如何保住姐姐和我们,到时候不至于沦为狗皇帝的人质。”
宋嬷嬷在一旁默不作声。她是夫人的陪嫁,夫人自是信得过她。而这种事……她宋嬷嬷就算坐上了老虎凳,也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没错,她们商议的正是到迫不得已之时,举兵谋反!
刚知晓这件事时,宋嬷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伺候的到底是什么贵夫人贵小姐啊?别人公爵府上的夫人小姐天天都弹琴作画的,怎么到了自己家,满脑子都是怎么去谋反呢?
真是天可怜见的!若不是公爷去得早,她们这娘俩又何须这般担惊受怕?
王成蹊幽幽叹口气,看着精致奢华的屋子,也不知道还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
“罢了罢了,母亲你快去前厅吧。那太监不肯走,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王夫人起身,也不多说什么,叫上宋婆子,袅袅婷婷地走了。
王成蹊习惯性地转动手璧上的芙蓉镯子,心中颇为不安。
她怎么就觉着,不会有好事发生呢?
且看前厅内,高公公都喝了几盏茶了,左盼右盼就是等不到人来。
他安坐在黄花梨雕花椅子上,心道这淮安公府就是跟别的府不一样。他去过这么多府上传旨,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待他,就淮安公府上傲气得很,做事的下人都没正眼瞧过他。
搞得像要谋反了破罐子破摔似的。
不过淮安公府怎么不可一世都不可能谋反的啦。老公爷等于白送了一个皇位给先帝,想当皇帝早当去了,用得着现在来谋反吗?
这一府子的人又不是有病。
高公公似乎习惯了这种被淮安公府人忽视的感觉,悠哉悠哉地喝着淮安公府上上等的雨前龙井,刚闭上眼睛品品这茶的清香,就被错不及防地吓了一大跳。
“公公好雅兴,若公公喜欢这茶叶,我就叫下人包好送给公公了。”
王夫人笑盈盈地走进来,高公公顿时只觉压力山大,连忙从椅子上起来,陪笑道:“夫人见笑,只是咱家实在是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茶,贪嘴多饮了几杯,愿夫人不要怪罪。”
“这茶能有多好喝?能让公公这种宫里出来的人都痛饮三大盏?”
卧槽!您怎么不按套路来呢!不愧是谢氏嫡女,果然难缠。
“夫人说笑了。夫人出身于陈郡谢氏,什么好东西没有?咱家只是腆着脸来夫人这里占占便宜罢了。”
高公公把眼睛都笑眯了,但即便如此,也不忘察言观色。
“得了,不与公公说笑了。公公屈尊降贵来我等草莽寒门,有何贵干啊?”
“不敢不敢,咱家只是来传口谕的。”
高公公心道,话都说到这份上,这你总该收敛一点跪下接旨吧?可等了半天,都不见坐在主位上的人有所动作。
“夫人……”他刚出声提醒,就被打断。
“哦?那是传贵妃娘娘的口谕、皇后娘娘的口谕、太后娘娘的口谕还是皇上的口谕呢?”
姑奶奶,不管谁的口谕您都应该跪下接旨啊!
高公公也是被搞得没有脾气了,只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这接旨礼数要全……”
“是吗,高公公真是好记性,前头刚说我是陈郡谢氏的嫡女,现在又来跟我说要跪下接旨,我倒是搞不清高公公到底说的是这边的规矩还是那边的规矩了。”
经王夫人这么一番提醒,高公公才想起来——这陈郡谢氏中人在四国中任意一国,都不必行跪礼的。于是连连告罪。
“行了,所以公公到底是穿得哪一门子口谕?”
高公公也是被王夫人折腾得够呛,不敢再饶什么兜子直言道:“是传陛下的口谕。陛下仁慈,念及贵妃娘娘刚诞下皇子思念亲人,想请二小姐入宫小住几日。”
小住几日?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王夫人暗暗冷笑,笑得高公公心里一哆嗦,这姑奶奶不会又想着什么法子整他了吧?好在王夫人回答还算正常,让他送了一口气。
“唉!偏偏蹊儿那丫头这个时候病了,不能带病体入宫陪伴娘娘。公公看到了,但凡这淮安公府里还有个人管事,我就进宫探望娘娘了。只是就我一人撑着这偌大的公爵府,其余的都是老的老病的病,只能愿陛下娘娘谅解了。”
“是是是,夫人劳苦,想必娘娘也会理解夫人的不易。既然如此,咱家就回宫复命了。”
高公公一寒暄完,三步并作两步地飞速逃离淮安公府。只是一想到贵妃娘娘托他捎给王夫人的东西,又不得不跑回去。
“夫人,这是贵妃娘娘托咱家带给您的一点东西,娘娘亲手绣的手帕。”高公公把手帕递给王夫人,王夫人如获至宝地抓紧这手帕。
一个帕子而已,至于吗?
不过想着王夫人思念女儿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淮安公府上待了这么久,他必须得走了。这次帮贵妃娘娘递东西,可是他接的私活,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不过——这事虽然风险大,但得的银子多啊!嘿嘿嘿,还能赚贵妃娘娘和王夫人的一个人情,风险大也值得啊!
而且就递一个帕子,能有什么?还能让淮安公府谋反不成?
但让高公公万万没想到是——还真能!
高公公走后,王夫人火急火燎地赶回蘅香院,把高公公递来的帕子往王成蹊面前一摔。
“看来不反是不行了!”
王成蹊接过帕子仔细查看后,无比赞同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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