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弦外之音

　　陆琪琪小声叹息，这丫头的性子估计到死也改不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愿意投机取巧，不多想不自私，正直到让人嫉妒。

　　对，嫉妒。

　　当你做不到什么事情，却见别人轻而易举的坚持，你心中油然而生的惭愧感会慢慢扭曲成嫉妒，甚至怨恨。这也是郑艺大学以来朋友很少的原因——这种真性情又漂亮的女孩偏偏多招男孩喜欢。

　　“也行，”陆琪琪认真道:“不过只有城区的房子可以在我们公证处办，你们老家的房子，得回不动产所在地办。那边的人可不会为你加班，你还得抽空请假回去一趟。”

　　郑艺果断的点点头:“我要准备什么东西？”

　　“房产证土地证，你父亲的人事档案，你父母结婚证，如果你有独生子女证也要一起带着，到时候伯母和你带着各自身份证户口本一起过来。还有......”

　　陆琪琪突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正认真用手机备忘录记录的郑艺。

　　“你爸爸，和爷爷奶奶的死亡医学证明，最好还拍几张伯父的墓碑照片。”

　　安易赶紧抬头看了看郑艺，见她面无异色，还在努力用手机打字。

　　原来，她的家里没剩下什么人了......

　　安易注意到郑艺秀气的眉微微拧起，还以为她不舒服，赶紧问她怎么了。

　　郑艺抬头看看他，又看看陆琪琪，“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是我在跑，所以死亡证明在我手里，可我爷爷奶奶去世挺久的，而且当年是我爸爸在跑，估计死亡证明找不到了。”

　　陆琪琪还以为什么大事，听完呼了口气，“这算什么事？找不到就去户籍地派出所开因死亡注销户口的证明啊。”

　　郑艺恍然大悟，“果然干一行才懂一行。”

　　去厕所的时候，陆琪琪偷偷对郑艺说，“你这小徒弟对你挺上心啊。”

　　那口气，那语气，郑艺对她不屑一顾，不断批评她思想猥琐，那可是她亲徒弟。

　　陆琪琪切了一声。她这个人虽然没心没肺，观察力还是挺不错的。整个饭间安易的眼神明显时不时流连在她身上，好像一直在留心观察她，对她的情绪变化很有反应。

　　送陆琪琪去地铁口，郑艺和安易并肩一起回家。郑艺没有说话。

　　“郑律师，办个继承公证书怎么要准备那么多东西？又是死亡证明又是人事档案的，甚至还要墓碑照？”

　　郑艺一听微笑了下，似乎心情不错。抬头对视间，安易正好看见她侧脸浅浅的酒窝，就一直盯着不放。

　　“当然了，公证书可不是随便就能出的，房地部门拿着继承公证书就会把一个人的财产过到公证书中指明的人身上，这可不是儿戏。所以对被继承人的死亡、被继承财产的确定和继承人的确定上必须严格。”

　　安易恍然大悟。

　　“第一继承人是配偶父母和子女，所以才需要你爷爷奶奶死亡的证明，不然他们也得到公证处声明继承还是放弃。”

　　“嗯哼。”郑艺轻快的点头应承，“还有呢？”

　　她微笑着看他的眼睛，星光璀璨的眸子让他突然有些不敢直视。

　　“要你父亲的人事档案，主要想确定继承人数量。档案一般都是个人亲笔书写，是这世上唯一的证词，上面书写关于自己父母配偶子女的姓名总是不会错的。”

　　郑艺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徒弟真是省心，一点就通。

　　“有些人事档案记载的时候可能最小的孩子还没有出生，那个年代即便有独生子女证也还有再生育的可能性，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要看看墓碑照片上孝子女的名字是否只有你一个。”

　　“聪明！”郑艺轻快的弹了弹手指，两个人正好走到电梯口。

　　郑艺很少夸人，安易是个例外。她常常会惊艳于他反应之快，头脑之灵活。他就像原始社会流传至今的灵长类动物，既有达发的大脑，同时保留着原生的敏锐直觉。

　　安易看着身边的郑艺，也笑了起来。郑艺看来他笑的有点憨憨的，没注意到他低眉掩饰住眼睛里流过的光彩......

　　工作日，郑艺见着张季，虽然表情自然，没有生气的模样，但他总觉得两人之间多了一段看不见的距离。这种隔阂让他心生不快，可是他实在太忙了，忙的没有时间计较两人之间微妙的裂痕。时间久了就会自然愈合了，他自然而然的想。毕竟以前，都是如此。

　　这天，张季组中又添了一员大将，是他从对手所挖过来的同校师妹，比郑艺还大上一届，民事诉讼法研究生，据说是程序法领域小有名气的专家。

　　张季在酒店设宴，为这位女律师接风。不过她的名字倒是很好记——高傲。

　　“高律师，多谢你答应我的邀请，加入我们组。”

　　“哪里，学长这么厉害，我可是早有耳闻，求之不得呢。”

　　入席，这两个人寒暄过后才开始一一介绍组中其他人。郑艺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见高傲和她打招呼，对她微笑示意欢迎。

　　作为小助理的安易和程晨，晚上唯一的任务就是微笑着低调吃东西便好。可安易坐在张季旁边，高律师斜对面，饭间目光不受控制般暗暗在两人之间流动。

　　高傲看张季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尤其当张季介绍郑艺为自己女朋友时，安易明显看见她一边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扯，那种不屑的表情一闪而过。

　　“郑律师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吧？”高傲突然问道。

　　突然被点名的她些许诧异的抬头，而后徐徐点了点头:“这桌上的人，都是同校。”

　　“是吗？”她形容倨傲地巡视一周，“那郑律师应该也上过韩教授的刑法课吧？他的刑法学算得上泰山北斗了。”

　　安易心中明了，她这是在奚落郑艺。

　　“没有那个福气。”郑艺想都没想的回答，“韩教授只带研究生，我并没有读研。”

　　“哦？”她略带可惜道:“也是，现在学法律的，但凡想进法院检察院才去考个研，进律所的早早出来历练，要那么高的学位也无必要。”

　　郑律师就算再无心机也该听出她话里有话了吧？安易眉头微皱担忧地看向郑艺。

　　哪里知道，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反而不在意道:“学历还是重要的。我们所其他律师招人，一般只要名校研究生。”

　　安易眼眸微闪看着她。

　　这一桌人中，也就只有“安易”和她郑艺两个本科生。当初她招人，被刷掉了很多研究生，反而他一个本科被录用了。

　　高傲微笑着看向张季，而他始终一言未发。

　　“我去下洗手间。”

　　张季离开座位后，高傲又提了几句别有用心的话，都被郑艺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后来安易也明白了，你若想让别人难堪，首先得那人在意你才行。而郑艺应付这种毫无意义的敌意最直接且有效的方法就是，无视你所有的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