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精神已死

　　傍晚，安易如约来到郑艺家看房。隔壁房东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有一种混迹职场多年的圆滑。怪异的是这一室一厅的房间出价倒是不贵，相对于看上去比较考究的装修而言。

　　“你这房子之前是否出过任何事故？”郑艺转了一圈，状似随意的问道。她在质疑如此低廉的价格是否由于房子发生过凶杀案之类的事故。

　　“当然没有！”中年男人一脸诧异：“您怎么会联想到这种事？”

　　“我只是善意的提醒，承租人向出租人询问出租屋是否为凶宅，出租人若撒谎欺骗，承租人有权解除合同并要求赔偿相应损失。”

　　郑艺说完，房东和安易同时惊讶地看向她，发愣……

　　“额……您是嫌我这房子租的太便宜？”中年男人笑道：“为了让您放心，完全可以提高租金。”

　　“没有那个必要！”安易赶紧上前打断，笑着解释道：“别多想，这位女士是律师，法律普及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

　　房东解释自己全家要定居美国，又不愿意出卖国内房产，才打算长期出租，价格可以商量，只是租期至少五年，可以转租。这么一解释郑艺倒是放心不少。

　　这房间卧室有一个大阳台，与她客厅的阳台比肩，站在这里还能看到她阳台架起的花架与各种花花草草。

　　“郑律师喜欢养花？”

　　郑艺正在出神，耳边突然响起安易的声音，吓她一跳！

　　“噢，是喜欢。”养花养草是她为数不多的生活爱好。

　　自己的隐私被别人窥探让人很是不安，郑艺转身正欲去看别的地方，此时她居家的拖鞋不小心绊到了阳台的窗框，无意识惊叫了一身，而一边的安易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带，郑艺整个人重重的撞到他的身上……

　　一声闷响撞出了郑艺深藏不露的羞愧感，同时一抹熟悉感毫无缘由向她袭来。

　　这隐约的柠檬味……

　　“你还真容易摔倒。”安易看着怀中惊魂不定的郑艺，眉眼含笑的揶揄……

　　“什么？”郑艺不解。

　　安易的眼睛里跳跃着温和的光，动作温柔的扶正她的身体，迎上那双求知欲旺盛的双眼。

　　“你在办公室踩着高跟鞋不止一次差点摔倒，你忘了？”

　　她的眼神慢慢了然，神情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你都看见了？”

　　安易笑了笑，不着痕迹将话题引开……

　　这几天对于付晓儿案件的讨论在网络上从来没有停过，只是这几天如同一场战役，目前付晓儿反败为胜，很多微博大号一反幸灾乐祸的常态，纷纷开始口诛笔伐网络暴力的残忍卑鄙。

　　从立案起主审法官几次打电话联系张季和经纪人，讨论这个案子调解结案的可能性，被果断的拒绝。付晓儿本人态度非常强硬，坚决不肯接受调解结案。

　　郑艺能够理解这种心情，金钱的损失可以通过调解弥补，心灵的伤害该用什么填平？

　　“郑律师，听说付晓儿自杀是一场自导自演博同情的大戏，你们律师有参与其中吗？”

　　有一天郑艺因别的案子从法院出来，突然被埋伏在那的记者挡住了去路。对方是一位看上去特别年轻的女孩子，伶牙俐齿，不知哪家报刊杂志派来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装的？”郑艺的嘴角甚至挑起一抹戏谑的微笑，只是不及眼底。

　　记者被问的一怔，即刻反击道:“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假装的？”

　　身边一直沉默着的安易突然低笑了两声，这笑声感染了郑艺，她竟然也随着笑出了声——虽然是冷笑，可这是安易认识郑艺以来第一次见她露出牙齿的笑容，原来郑律师竟然有两个酒窝？而且还挺……可爱……

　　“这位小姐，你刚刚的言论已经对我的当事人构成诽谤，你意识到了吗？”

　　年轻的记者明显一愣，有点慌张但还是强装镇定。刚想回击什么却被安易拦下了话头:“你如果觉得自己不构成诽谤，那么你必须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所以绕了一圈还得你来证明付晓儿是假装的。”郑艺与安易对视一眼，微笑。

　　“小姑娘，”郑艺拍了拍年轻女孩瘦弱的肩膀，“做哪一行都要有职业道德和社会责任感。心中除了名利什么都不剩的人，踏入职场的第一天就死了。不要让精神长眠在最美好的年纪……”

　　……

　　付晓儿案件终于开庭。此时法庭内郑艺正不慌不忙的宣读起诉状，付晓儿身着黑衣亲自出庭，精神萎靡的坐在原告席。被告脱掉了键盘掩护的网络外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生，比想象中年轻，是位在校大学生。

　　“被告，请向法庭解释一下你微博中写的‘红旗亭亭庭中立，彩旗翩翩飘不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被告一副死鸭子嘴硬的嚣张表情，“我高中在国外读的，对古文不是很熟悉，这句话在网上看到，我觉得顺嘴就写上了。”

　　“红旗指的是男明星姚某的妻子，还是我的当事人付女士？”郑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问到。

　　“我说过了，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也是，经我们调查，早你一年毕业的你的女朋友正与她的同事暗中交往，不知道对她来说，你是红旗呢，还是彩旗呢？”

　　“你说什么？！”被告重重的一拍桌子，暴怒到从座位上跳起来，指着郑艺凶神恶煞的威胁道:“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被恶语相向的郑艺没有被激怒，只是淡定的看向法官，扬声陈诉道:“审判长，看来被告并不如自己所说，不懂这两句话中所折射的侮辱性暗示。”

　　“事实的真相是，付晓儿与已婚男演员姚某为多年老友，且最近正合作新剧，被拍到的酒店是剧组安排的，拍摄期间所有演员都住在那里。被告长期蛰伏在酒店门口，不可能没有拍到其他演员出入该酒店的照片，却为博关注单独将付女士与姚某两人深夜回酒店的视频放到网上，配上暗示两人有非正常关系的语言，侮辱其人格，降低其社会评价，对我当事人伤害之深，不言而喻。”

　　“关于你女朋友的言论虽是事实，我还是得向你郑重道歉。而你在几个人面前被人说中隐私尚且感觉受到冒犯而暴跳如雷，却为何在拥有几十万粉丝的微博上编造谣言侮辱一位和你没有任何恩怨的女性？”

　　“如果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请弥补自己的错误。删除原博，公开向付晓儿女士赔礼道歉。”

　　......

　　第一场赢的很是轻松，主要因为被告并没有请律师，这一点郑艺也很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