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珍娥刺虎（1）

　　天色已经渐黑，房间里被红色的灯烛映出了一片温暖的颜色。

　　珍娥悄悄地掀起盖在自己头上的红纱，向周围看了看，房间里到处都装饰着红色的丝绸，包括自己所坐的这张床上的帐幔也都是红色的。珍娥又看了看自己的周围，身下铺着柔软的锦缎面子的被褥，底下还塞了一些花生，红枣儿，还有栗子一类的干果，都是些借音讨彩头的东西。

　　“原来婚房就是这个样子的啊，”珍娥又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大红色的礼服，是那样的柔软、顺滑，心中暗想，“我这样就算是成婚了吧。”

　　房间的外面，隐约还能听到男人们喝酒的呼喝与叫嚷之声，看来宴席还没有结束。

　　“伯爷还没有回来吗？”珍娥向身边儿的几名侍女问道，这几名侍女看起来很是面熟，珍娥隐约记得，她们之前好像也是宫里的宫女。

　　“回夫人，还没有呢，伯爷的那些兄弟们拽着他不让他走，非得拿酒灌他，估计不被灌醉了不会放他回来的，”一名侍女说完，又打趣儿地说道，“夫人是不是想伯爷了？”

　　“……”珍娥没有答话，只是尴尬冲她笑了笑，心中泛起了一丝痛苦。

　　“要说，还是夫人你命好，以前咱们都是在宫里当宫女，现在你一下子成了伯爵夫人了呢，”一个侍女说道，“以后，夫人可得照顾着我们一点儿啊。”

　　“我听人说啊，这个童关伯啊，可不像那些大顺将领那样的大老粗，人家识文断字，还懂兵法，还特别体恤士兵和百姓，人可好啦，”另一名侍女说道，“夫人咱们以后跟着他，肯定不会受苦的。”

　　“哦，是吗，希望如此吧。”珍娥看了看她们，面无表情地说道。

　　“夫人，你得想开着点儿，现在改朝换代了，对于咱们这些爬在底层的弱女子来说，谁来当皇帝又什么区别呢？还真不如像你这样，嫁上一个王候将相什么的来得实在，”看到珍娥的表情，侍女又对她劝道，“再说了，这个伯爷人挺好，长相也说得过去，虽说照你还是差得多，当不上王妃有啥，当伯爵夫人也行啊……别跟那个窦美仪比，当今圣上不好你这样的……这样的好事儿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侍女在那儿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可是珍娥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自己的心思……之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又一幕幕地出现在了眼前……

　　几天之前，也就是三月十九日凌晨，北京城被李自成的大顺军攻破，后半夜的时候，中官向后宫及众宫人传达了皇帝的圣旨：为了不失国体，后宫诸妃嫔即刻自尽殉^国，宫人自寻生路。

　　圣旨一到，珍娥所在的寿宁宫立刻乱成了一团：两名中官带着白绫与毒药，直接来到长公主媺娖的住处，要长媺娖立即自尽。

　　珍娥十岁时入宫，一直服侍在长公主媺娖的身边，珍娥知道，媺娖自幼便长得白皙可人，被皇帝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有加，即使皇帝紧衣缩食，把宫中的金银器皿都拿云变卖换军（）饷的时候，也不曾让自己的女儿受过一点儿的苦。

　　现在做父亲的居然要自己的宝贝女儿自杀，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媺娖顿时不知所措，吓得蜷缩在角落里大哭起来，尽管如此，两个身负皇命的中官仍然一再紧紧相逼，催促着媺娖自尽。

　　“殿下，时间不多了，你快选个方法吧，奴婢送你上路，好回去向陛下复命。”一名中官指了指同伴手中托盘上的东西说道，“我们带了白绫子，还有药酒，依我说，还是先白绫子的好，皇后娘娘和袁娘娘都是选的这个……”

　　“不会……你们一定是弄错了……父皇不会让我死的……”媺娖哭着大叫道，“我要见父皇！一定是弄错了！……”

　　“殿下，快点领旨吧！内城已经被攻破了，再不快些，乱贼就打过来了……”

　　“珍娥，怎么办？殿下要死了……”同为公主身边贴身侍女的张月华也吓得抖成一团。

　　“要不……”作为一个与公主一同长大的宫女，珍娥一向是很有主见，有些时候，媺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都要来问她，此时此刻，珍娥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里，脱口说道，“月华，你们几个拦住这两个中官，我带殿下离开！”

　　张月华与其他几名宫女交换了一下眼神儿之后，立刻一拥而上，把两名内侍推到了墙角。

　　“珍娥，快带殿下离开！”

　　“快跑！殿下快跑！”

　　“快，我带你离开！”珍娥从旁边的桌子下面抽出了刚刚收拾好的包裹，一把拉起媺娖便向外跑去。

　　“咱们去哪儿，珍娥……咱们去哪儿啊？”受了刚才的惊吓上，媺娖的两条腿都软了，再加上本来就身体瘦弱，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去宫外，我带你躲起来，我有个老乡，叫张贵……”珍娥一边拉着媺娖向前狂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他有个亲戚，就是皇宫东边开了个卖眼镜的铺子，张贵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咱们可以去那里躲一下……”

　　不料，刚刚跑出寿宁宫，珍娥一不留神，和一个迎面走来的撞了个满怀，差一点儿跌倒在地。

　　“媺儿，你为何还不领旨自尽？”黑暗中，来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陛……陛下……”珍娥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崇祯皇帝，不由得一下子呆在了那，“陛下……我……”

　　“父皇！”媺娖一下子扑倒在了自己父亲的脚下，用手拽着自己父亲的衣服哭喊着说道，“孩儿做错了什么……要孩儿自尽啊……是不是他们弄错了啊……”

　　“我儿……”崇祯皇帝蹲下身体，紧紧地将媺娖搂在了怀里，流着泪说道，“大势已去，国已破，咱们这个家也完了，你母后与母妃已经先行一步，你先走，父皇随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