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谢谢你

　　门被锁了。

　　一听这话，林容的脸霎时黑了一半，她头也不回，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朝右侧一闪，就在她刚才所站的地方，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黏着黑泥被射在了地上。

　　那是少女的人头吐出的浓痰，只是不知这痰为何会如此别致。

　　女性都是爱干净有洁癖的，一闻那味儿，碧若清就有种想呕吐的冲动，不过她很快就调整鼻息闭气，因为在战斗中，任何的情绪和松懈都有可能会让自己丧命。她不忘用秘音提醒林容和董攻玉：

　　“快闭气！”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这股味道中是否含有毒气。若是在这里让毒气入体，那就麻烦大了。

　　这味道着实难闻，令人心生不适，像是生了虫的腐肉和烂苹果所发出的腐朽之气，也像是强烈浓厚的尸臭。

　　饶是董攻玉这个男人，也有点受不了，他指了指地上的那摊黑泥：

　　“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看，居然还可以腐蚀地板。”

　　碧若清语速很快地答道：

　　“那是生骷髅吐出的极乐之毒，其实就是尸毒的一种，但比普通的尸毒有更大的毒性，而且这尸毒是有自我意识的，能动的，不是掉在地上就完了，在某种程度上又有点类似是苗疆的蛊虫。要小心，不要被黑泥击中了，否则肉身会被腐蚀。”

　　她说话时，那生骷髅就悬浮在半空，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的几个活人。那双骇人的血泪之眼滴滴溜溜地转动，翻出整个眼白，又翻转回瞳孔居多的正常样子。只是相对正常的样子，生骷髅的瞳孔中赫然有诡异的绿光闪动。

　　而地上的黑泥也果真如碧若清所说，像是软体动物那样缓缓地爬动，随后又不断涨大。凡是它爬过的地方，木制的地板全都被腐蚀而尽，化为大大的窟窿。它虽没长眼睛，方向感却极好，此刻正执着地朝着房间内的几个活人爬去。

　　什么鬼东西！什么鬼地方！

　　林容心里暗骂一声。她最讨厌虫子了。

　　这鬼地方根本就没有窗户，大门又紧闭，并没有阳光照进来，昏暗无比。没有光，也就没有影。不过这可难不倒林容，她冷冷一笑，手中光芒万丈，硬是将整间房子都照得明亮如昼，而后数道蛇影在地板和墙壁上游动，一齐向越来越庞大的黑泥冲去。

　　那黑泥被万蛇啃啄，却无动于衷，仍在死命地往前爬。蛇影啄漏了它的身体，它就立即再长回来，竟是毫不受干扰。

　　林容越发厌恶，手腕翻转，分散的蛇影聚集在一起，融合为一条巨蛇，这大蛇朝着黑泥吐了吐信子，而后毫无预兆地将其生吞进体内。

　　大蛇是林容的灵力所化，她是在以自身的灵力消化这黑泥的毒性，却面不改色。在她的施压之下，那黑泥沼泽般的身躯翻涌不断，却在一点一点地减小，失去了原先顽固的再生性，最后彻底消逝。

　　解决了黑泥，出于谨慎起见，林容将那两个已无反击之力的嫌疑人用蛇影缠绕得动弹不得，才转而去研究那扇被锁上的门。原本对她们这些修道人来说，一扇破门锁与不锁又能挡得住谁，一脚便能将门踹得粉碎。只是这门明显被人施了法术，不是靠蛮力就能被打开的。

　　生骷髅瞳孔里的绿光渐渐化为实质。

　　董攻玉知道这邪门的玩意又要释放摄魂术了，赶紧吹响春月十三梦，以萧音为潋滟剑光，这剑光如同一面平整逛街的大镜子，挡在几人和生骷髅之间，阻隔了生骷髅的目光，又把摄魂术反射回生骷髅眼里。

　　啊！

　　董攻玉身体一震，猝不及防地被这忽然响起的惨叫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惨叫是生骷髅发出的，它被自己发出的摄魂术反噬，原本被禁锢的那一魂一魄瑟瑟战栗，痛苦万分。

　　“救我！救命！让我去死！放过我吧，让我去死！求求你，让我去死吧！”

　　生骷髅大张着嘴，明明被割断了舌头，却硬是发出了悲惨至极以至于尖锐得变了调的声音，也不知是在向谁求饶。它原本一直保持着美满痴迷的面部表情，也终于有了改变，似是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时哭时笑，一会儿是欲哭无泪的凄惨表情，一会儿又仿佛痛到了极致却只能生生忍受般令人惨不忍睹。

　　与旁人的惊骇诧异不同，目睹此情此景，碧若清心中悲怮。

　　她心知这是李舒在那一魂一魄中残留的最后一点神识被唤醒了，此刻正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李舒在求救，可是，已经没有机会获救了。

　　被制成了生骷髅，碧若清无法超度李舒最后的这一魂一魄，唯一让对方获得解脱的办法就是让她的魂魄飞散，再不存在于这世间。

　　也只能这么做了。

　　“救救我！”

　　生骷髅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痛苦的表情也在散去，又渐渐露出那种令人胆寒的笑意。

　　碧若清看准了机会，在生骷髅变化表情的这一瞬间以雷霆之势出手。她以灵力为剑，刺进了生骷髅的眉心。

　　生骷髅带着幸福的笑容，在强光中化为乌有。

　　禁锢被打碎了，李舒的一魂一魄也随之消逝了。

　　忽然，碧若清心里微动，她听到了极其细微的一声：

　　“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李舒用正常的声音说话，也是最后一次。那是属于年轻女孩的甜美轻柔的嗓音，说起话来就像柔软的羽毛轻轻落在棉花上一般，令人心生保护欲和怜爱之情。她又回想起照片上穿着清凉泳装，朝着镜头恬静微笑的李舒。

　　这个花季女孩正值人生中最好的年纪，有着姣好的容貌和善良的性格，有爱她的家人与男友，美好的前途正在等待着她，这不是她应得的结果。

　　董攻玉喝道：

　　“小心！”

　　那尊观音像不知在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微微出神的碧若清面前，手中拿的杨柳在一瞬间变得血迹斑斑，以肉眼不可看清的速度直往碧若清的心口捅去。

　　不好，碧若清在出神，躲不开。

　　董攻玉以灵力为障，企图为碧若清挡下这一击，但他和碧若清之间尚有一步之隔，就是这小小的一步，却让他的灵力在事情发生的关头来不及到达碧若清的身前。

　　他朝碧若清扑去，虽然明知为时已晚，但他不想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碧若清的心口被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