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幻音术

　　碧若清在这间店铺的里屋搜寻着迷魂阵的入口。这里有一张可折叠的单人床，套着深棕色沙发布的长款皮沙发，靠墙放置的写字桌和一把办公椅，最靠里是三开门的木制衣柜。这杂乱又不算宽敞的小屋子里有股男性的汗味，还混了些饭菜和油烟味，令爱干净的人待在这里有些不舒服。

　　但以修道者的眼光来看，却不见这房间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论家具的摆放，还是房间的格局，都称得上是杂乱无章，看不出任何暗藏八卦之术的痕迹。碧若清却认定了这里有古怪，而且是藏得很好的古怪。她相信自己的感知力，迷魂阵的阵眼一定就藏在这里。既然从整体来看，看不出什么，那就从细节入手。这房间里的每一个小摆件都不能放过。

　　早在刚才她在外面和董攻玉用秘音沟通时，他们就看出了郭子临脚下的地面暗藏玄机，恐怕那是一块可以让外人一踏入，就会登时被吸进迷魂阵的入阵之口。于是她就避开了郭子临，转而来到了他身后的这间小屋。

　　写字桌上堆积着一沓厚厚的有些泛黄饿办公纸，她走近一看，发现纸上记录的都是姓名和配套的生辰八字。她皱着眉，心里大致能猜测到郭子临收集这些东西是为了做什么。对于修道者来说，姓名和生辰八字能用来干太多事了，更何况是郭子临这种涉猎了很多邪术的人。

　　时间紧迫，暂且不管这件事。这张桌子并没有什么问题，她看来看去，又把目光投向靠墙而立的衣柜。这房间里除了衣柜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遮挡的，袒露在外的，唯有这衣柜里面装了什么一眼看去让人无从得知。

　　她心怀戒备地走过去，先用灵力形成护体的屏障，而后才慢慢地拉开衣柜的门。

　　果然——

　　清脆又刺耳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她的瞳孔一缩。

　　董攻玉这边的进展很顺利，郭子临被他突破了最后的心理防线，使他得以找到郭子临内心最深处的弱点，并以此来制造幻相，使对方沉沦迷失在自己的心魔中，惶恐万分，同时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肉体和心神的控制权。

　　这一切，都是他凭借手里的“春月十三梦”和他苦修已久的幻音术做到的。幻音术是曾在贞观之治达到鼎盛时期，在修道历史上短暂的昙花一现，后来又因得罪了武后，而没落的修道门派幻音阁的独门法术。幻音阁没落归没落了，门派渐渐的销声匿迹，但门下的法术典籍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地流传在修道界之中，得以被后人继承。

　　虽然幻音术因威力强大而被后人关注，但幻音术实在是晦涩难懂的法术，想要在此道上得以精进，达到一定境界，更是难上加难的事。也不乏具备悟性，潜心专研此道就能取得成果的修道者，可这些好资质的苗子往往都已被别的修道门派纳为门生。世人皆知，修道界不缺法术，缺的是能将法术使用到极致的修道者。那些好苗子在师父的教诲下学习自家法术尚且应接不暇，又哪有时间抽出空来舍近求远，根据典籍的记载，摸着石头过河地学习别的法术？

　　这样一来，只有那些或倦怠于用功只想要速成，或资质平庸的散修才愿意学习这门法术，而他们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是苦心孤诣却怎么也不得要领，摸不到修习此道的诀窍。故而有很长一段时间，修道界有不少人都会一点幻音术的皮毛，却没有人能继承幻音阁的真传，习得此术的精髓。

　　直到茅山派的一位先人改变了局面。那位先人喜好风花雪月，虽是修为高深的修道者，却俨然是俗世风流才子的做派。他自己本就精通音律，又瞧见有这样一门法术能将音律做为武器，喜不自胜，下决心要好好研习这门法术，重振其往日辉煌。几次闭关修炼后，他完成了自己的决心，尽得幻音术的精髓，却并不满足止步。

　　这位先人将幻音阁的幻音术根据自己的领悟加以改良变化，引入了茅山。从此以后，幻音术就不再是幻音阁的幻音术，而是茅山派的幻音术了。

　　而“春月十三梦”据传正是由这位先人起名，并被先人当成终生最喜爱的法器之一。后来先人驾鹤西去，未将法器传给徒子徒孙，反倒将其赠给了自己在俗世的文友。

　　后世又几经波折，被董攻玉的祖父收藏，最后有缘到了董攻玉手里。

　　春月十三梦的音质通透为世间罕有，本就如幻如仙如丝如梦，结合了幻音术的威力，更是有令人惊艳的效果。董攻玉用这法器，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哪是一个区区郭子临可以对付得了的。

　　虽然陷入梦魇般的郭子临苦苦地想要破解自己所中的幻术，但郭子临哪知，幻音术其实并不是幻术。幻音术的本质是控心术，是操纵人心的法术。董攻玉看似在奏萧，可他的萧音只有郭子临才能听见，因为那是施加在他心神之上的幻音。

　　郭子临眼前所见也不是由董攻玉变幻而来，而是从他自己的内心而来。董攻玉以萧音为指引要他快乐迷离，他的心便快乐迷离，所以见到声色犬马。董攻玉要他惊惧战栗，他的心便惊惧战栗，所以目睹地府恶鬼。

　　最后，董攻玉以萧音的留白逼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留白，他的致命弱点，他最不愿意回想之事，他便在货架上看到了母亲的人头。

　　他沉浸在自己造成的恐慌中，被母亲的人头流着血泪质问谴责，当日他动手掐死母亲的画面一遍遍在他眼前重放，耳边重复的是母亲的，他几近疯狂，不停地抠挖自己的眼睛。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吗？

　　或许是。

　　但董攻玉并不想在这里惩罚郭子临，他也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惩罚他。本来也不该由他来惩罚对方，那些受害者已经死去了，就算对方再痛苦也弥补不了什么，不能使受害者复活。

　　董攻玉撤回幻音术，他打了一个响指，郭子临就陷入了昏迷。

　　此时，在里屋的碧若清触动了下在衣柜里的禁制。映入她眼帘的是衣柜里一人高的檀木板。丝丝细细的红绳将木板包围，红绳上系着银色铃铛。

　　刚才碧若清开柜门时，铃铛就随着牵动的红绳响起。

　　与此同时，迷魂阵里的林容发现法阵变化了。

　　原本安静的法阵内部在一瞬间燃起了大火，明明无风，这大火却飞快地燃得越来越浓烈，裹挟着热浪朝她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