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她想陪我老去

　　碧若清留在车上，她坐在后排，手里紧握着林容的哨子。董攻玉坐在副驾驶位上。

　　董攻玉向来是个自来熟的，这会儿笑盈盈地和开车的贺老聊起了天，碧若清听着他们的对话，不想加入也加入不进去。

　　倒是董攻玉可能怕她尴尬，和贺老聊几句就会和她说一句。

　　贺老得知董攻玉出身岭南董家，又是茅山派文秀大师的关门弟子时，似乎有些怀念之情。董攻玉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贺老和董家，或者是茅山有什么渊源吗？”

　　他一直摆出后生对前辈恭敬有礼貌的样子，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自己对前辈的客气和仰慕，没人不喜欢听好话，贺老对他的印象不错，原是有些沉默寡言，不爱与人打交道的老人也打开了话匣子。

　　这会儿听闻他问这个，里面原是有些故事，不过贺老沉吟了一下，还是如实说：

　　“修道界无人没听过岭南董家，我自然也听过，对董家的秘法十分敬佩。茅山派一直和总局亲密合作，总局有很多贵派的高人，当今的副局长愈心，就是小董你的师叔。我是总局的人，与茅山派的各位高人也是有过一些交情的。

　　我爱人虽是妖类修道者，但她曾在茅山修习过，正是与小董你的师父文秀大师，有过一段道缘，大师对她有恩情。二十年前的那次修道界大战，她被叛军头领赤眉的手下所伤，后来幸亏受到茅山派庇佑，承蒙文秀大师的照顾，才逃过一劫。”

　　碧若清也听自己师父提起过文秀，说他是当今茅山派的第一人，功力要在他的师侄止山掌门之上，比起入了仕途的师弟愈心又多了几分超然物外的仙气。甚至，文秀不止是茅山第一人，也很有可能是当今修道界的第一人。

　　这么说来，董攻玉身为文秀的关门弟子，在修道界的地位其实很高。碧若清却从不曾在董攻玉身上见过仙师高徒的矜持和端庄，也不见傲气。又或许他只是没把傲气表现出来，而是深藏在心里。

　　他这个人看似好说话得很，实则令人难以捉摸。碧若清能看透法术幻象，却看不透人心。

　　董攻玉看着贺老提起爱人时自然流露出的温柔，心中有些感叹。要知道贺老的爱人是虎妖，但贺老本身却是人类。人妖因为寿命不同，很少会有长久的恋情。人与人尚不能白头偕老，更何况人与妖呢？

　　他想了想，还是问道：

　　“贺老的夫人并不见衰弱之气，却是一副老人模样，想来是为了贺老才将人形变成这样吧？”

　　贺老点头：

　　“她确实是为了我。她还有几百年的寿命，到时或有缘成仙，或归入尘土，而我今年已经七十岁了。我已老，她想陪我老去。”

　　董攻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换了个话题：

　　“这南三黑市里卖的都是什么？我听师兄说起过京城有这么一个黑市，是整个修道界规模最大的黑市，人妖魔鬼、魑魅魍魉都在这儿买东西。他说在这里做生意的都是些有路子的人，甚至，还有地府的鬼差也混迹在里面。”

　　贺老看了看他：

　　“禁药，邪门的法器，尸体，魂魄，甚至是寿命。只要你出得起价钱，黑市就应有尽有。

　　你说的师兄是一组的谭咏谭调查员吧，我知道他。他说得对，这个黑市里面的水又深又混，包含了人妖魔三道的各路势力，为了权衡利弊，总局与南三黑市达成了协议。总局不对黑市下手，黑市也绝不能在任何情况下做出对总局不利的事。

　　这次，郭子临敢私藏总局的通缉犯，他已经违背了总局和黑市的条约。我看他就是仗着黑市的听水老大不在京城，才敢这么放肆。听水要是在的话，他这么干就别想活了。”

　　碧若清不禁担心起孤身进去找人的林容：

　　“林容前辈一个人进去，毕竟是在他们的地盘，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贺老摇头：

　　“再给郭子临一百个胆，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总局的调查员动手。原本他私藏通缉犯，就已经是重罪了，按照他一贯的作风，肯定是会装作不知道那个女的是通缉犯，然后装傻充愣。”

　　正在说话时，哨子突兀地响了。

　　车内猛地安静下来。

　　哨子响了一声。

　　“走！林容姐让我们去接应她！”

　　董攻玉快速地拉开车门，碧若清也下了车。站在地上时，她莫名地感觉到了自己在被一道带有寒意的目光注视，脊梁骨有点发凉。

　　她兀自回过头，与车内的老贺对视。

　　似乎是因为没料到她回头，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刻，老贺面无表情。

　　“快！你在等什么？”

　　董攻玉喊她。

　　黑市的后门并不是一道门，而是一堵墙。碧若清按照林容教过她的办法，打开了结界的入口。

　　呈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阴暗的小巷子，窄窄的石板路，但与普通的巷子不同的是，石板路两边的石墙高耸入云，令人一眼望不到顶。

　　外面还是晴天，可进到这里头顶就乌云密布，狭窄的空间再加上这里的阴气冲天，不仅让人心情压抑，甚至有种快要窒息了的错觉。

　　碧若清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那么容易，恐怕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在等待着她。

　　想到这儿，她不禁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董攻玉。这时候他倒是不复平日里的散漫，显得沉稳从容。他秀美的面庞在恶劣的环境中却给她带来了奇异的安全感。

　　接下来，她们要并肩作战。

　　她们在巷子里飞奔。巷子两旁都是店铺，因为巷子很窄，面对面的两家店铺只要同时敞开大门，就几乎会碰到一起。为了表明身份，她们祭出了总局的标志法印——青龙腾云图。

　　祭出青龙腾云图之后，就等于向众人传达了这样的信息：我是总局的调查员，正在查案，任何人如有干扰，我有权将其斩杀。

　　那些店铺里的人冷眼看着她们，碧若清感觉到他们的敌意。但真如之前林容所说，这些人虽然都在总局手里吃过亏，厌恶总局，却不敢真的与总局作对，所以他们这时都只是旁观，并不轻举妄动。

　　他们拐过弯，正好碰见乔装成中年女人的林容面对面地走来。

　　林容面露惊喜之色：

　　“来得正好！那个女嫌犯往那边跑了，快跟我追过去！”

　　董攻玉毫不犹豫地就要向前。

　　碧若清却心里一惊，这个人不是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