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距离京城还有六个小时车程的东乡站停下。
杜温看了一眼对面的空位置,越想越觉得奇怪。
差不多是在二十几个小时前,他的对面坐了一个长相出众的女孩,然后,他听到厕所的尖叫声,还看到对面女孩的眼睛里有金色的法阵闪过。
杜温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还在想,这不是写轮眼吗?再接下来,他看到女孩站起来往厕所那边走,他叫了一声,女孩回过头。
然后呢——
他不记得然后是什么了,只记得他再一睁开眼睛,发现车厢里一切正常,对面的位置是空的。他当时模模糊糊的,还觉得纳闷,那个女孩呢?对了,女孩站起身的时候只带走了琴匣,座位上还留下一个布包。可是,布包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女孩到别的车厢去坐了?他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也就是说,离他刚上火车,看到那个女孩的下午一点左右,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他自认是一个浅眠警醒的人,平时在家里还睡不好呢,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次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在火车的硬座上一睡就是这么长时间。
什么会发光的眼睛,这根本就是睡糊涂了吧?
现在回想起来,杜温认为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说到消失的女孩,不仅是对面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消失了,杜温身边的李舒也在他睡着的那段时间里消失了。
他不知道李舒去了哪儿,醒来后发现身边没人,以为她是去上厕所,或者去干嘛,但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来。
李舒带走了手包,杜温站起来看行李架,发现她的拉杆箱也不见了。
杜温给李舒打电话,对方不接。
难道她是有什么急事,临时下车了?那样的话,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李舒是杜温的大学校友,虽然不是一个班,也不同级,但两人在学校的活动上有过交集,聊了几句,恰巧得知他们是老乡,都是昆城人。
这次返校,杜温在昆城的火车站上碰巧偶遇了李舒,得知对方和他要坐的是同一列车,而且都买了硬座票,还感叹过,这是缘分啊。
但现在,他却不知道这到底是缘分,还是孽缘了。
李舒失踪了。
不,说成是失联比较好,毕竟李舒的拉杆箱都拿走了,应该是真的有急事中途下车了吧,杜温自己觉得不对劲,也只是因为联系不上李舒而已。
但他想来想去,还是和乘务员说了一声,又问了一下旁边的客人,有没有看见李舒是什么时候下的站。
大家都说没看见。
乘务员想了想,说既然行李都拿走了,那就肯定是李舒自己下车了,至于不告而辞和不接电话嘛,那就不太好说了,说完还用一种“我懂得”的目光看杜温。
杜温心里明白,这是把他和李舒当成闹别扭的小情侣了。
火车在东乡站停靠十分钟,再次发动。
“哥们,这里没人坐吧?”
有人对正陷入沉思的杜温说。
问话的是一个平头男人,背着双肩包,穿着运动服。这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左右,五官轮廓很硬朗,下巴上还带了点胡茬。
杜温连忙点了一下头。
“我是在东乡站刚上的车,要去京城出差办点事,你呢?”男人友好地朝杜温微笑,“你是大学生吧?暑假快结束了,这是要回学校去?”
“是,我是昆城人。”杜温也笑着回答,“我也是去京城,我在京城的海大念书。”
“厉害,高材生啊。”男人把双肩包放在小桌子上,手伸进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盒草莓味的果冻。
杜温睁大眼睛,看着颇有男人味的对方大气豪迈地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吃草莓味的果冻,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昆城离京城很远吧,我算算。”
说着,男人真的掰起了手指数数。
“差不多得有三十个小时的路程?这么长时间,你一个人无聊不?我就最讨厌一个人坐车坐这么久了,一定得跟朋友和同事一起才行。”
杜温遇到了同学失联的怪事,心里正纳闷着,这会儿碰到一个人来和他聊天,也没多想,就直接把他是跟李舒一起来的,结果中途他睡了一觉,醒来就发现李舒不见的事给说了。
“你同学不见了?她还是你老乡?”
男人看着他。
“是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杜温耸耸肩,“我跟她也没闹矛盾,好好的,她就算有再急的事,也该和我说一声再走啊。”
“你打她电话,她现在还不接吗?”
男人问。
“对,我发短信问她,她也没回复我。我刚才还在我们学校的QQ群里找她呢。我知道她有个闺蜜,是管理系的系花,我私聊那个女生,问对方能不能联系上李舒,结果等了半天,人家也没回复我。”
杜温说着又打开QQ看了看,还是没回复。
“这事是有点不对劲。”
男人吃完了果冻,手里握着塑料勺子,一下一下地铲着装果冻的塑料盒,另一只手托腮,很无聊的样子。
“你那同学不还是你的老乡吗?你没有她家里人的电话吗。我估摸着像你们这个年纪,如果真有什么急事,也肯定是家里有事吧。”
杜温摇了摇头。
“我跟她也不熟,就是聊过几句,见了面会打个招呼的交情。虽然都是一个城市的,但昆城也不是小城市,哪能到了是同乡,就了解对方家里情况的地步呢?”
“你说得是。”
男人对着杜温灿烂一笑。
杜温心神一晃,然后就迷糊起来。
“看着我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的笑容憨厚亲切,声音却低沉又富有磁性。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杜温。”
杜温的目光呆滞无神。
“哪两个字?”
“杜甫的杜,温暖的温。”
“你是哪里人?”
“昆城人。”
“你多大了?”
“21。”
“和你同行又不见了的女孩,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同学。”
“你们是一个班的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不是一个班。我们在学校的活动上认识的。”
“她是你们学校哪个系哪一届的?”
“2014届新闻系。”
“她叫什么名字?”
“李舒。”
“哪两个字?”
“木子李,舒服的舒。”
“你知道她家的住址吗?”
“不知道。”
“李舒的行李箱里都放了什么?”
“不知道。”
“你知道是谁把她的行李箱拿走的吗?”
“不知道。”
得到了回答,男人打了个响指。
杜温清醒过来。他忘了自己上一秒在干什么,只觉得刚才一直在恍惚。哦,对,自己好像是在看手机,苦恼李舒中途下车的事。
“哎,等到明天早上,她要是还不回我电话,她那个朋友也不回复我,你说我要不要报/警啊?不不,还是别报/警,到时候人家没什么事,我这不就多此一举惹麻烦了吗。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她们班的辅导员,先和辅导员说一声吧。”
杜温看着手机,低着头嘟囔。
男人趁杜温不注意,把塑料勺往盒子里一扔,抬起右手,朝他眉心一指。
一道白光没入了杜温的眉心。男人闭上眼,用念力催动着那道白光潜入杜温的脉络,探索着。
“你吃过饭了吧?”
当杜温再次抬起头时,男人问他。
“刚吃的盒饭。”
杜温说。
“我有点饿,去餐车看看。”
男人背起双肩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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