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正因为如此，她觉得闻粹还不如邹庆成多靠得住，因为邹庆成给她的印象就是个从里到外都儒雅的男人，闻粹的性格善变琢磨不透。

　　可她觉得跟母亲此时说明没必要，一是母亲生着病，怕吓着她，二是若说得不对心思，总会对母亲产生烦恼，再者此环境下也不方便多说。

　　凌母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说：“好吧，总占着电话也不好。你工作也不要太晚了，安全最重要。”

　　“嗯，那妈，我挂了，您保重啊！”凌波娅赶紧收场。

　　她挂完电话，想着今天暂时不去看母亲也行，昨晚没睡好，一下吃完早餐再去睡几个小时回笼觉，下午和晚上都有舞会，养足精神再去上班。

　　刚一转身，就与一位漂亮时尚、个头高挑的年轻女子迎面对上，这女子哟了一声道：“新房客啊？”

　　凌波娅见对方面熟，一下想起来报纸上登载的照片，这不是演爱情话剧《空谷兰》女主角的桂茹吗？平常人还难见其真容呢，便有些小激动，忙道：“是的，你好！”

　　桂茹烫着时兴地卷发，化了点淡淡的妆，跟报纸上的照片比起来亲和多了，笑靥如花，眼睛大而有神，且那眼神中总是闪烁着一种热情的光芒。

　　她主动伸出手来说道：“你好！我叫桂茹，你住三楼？”

　　“是的，住三楼，我叫凌波娅，我知道你，大名鼎鼎的话剧明星！”

　　“呵呵，什么大名鼎鼎，下了舞台也不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嘛！演话剧不过是我的吃饭的行当，恰巧演对一部戏，就给人记得一阵子，可今天是明星，恐怕明日就是昨日黄花，蔫得无人问津了！”

　　桂茹很爽朗很健谈，一点没有明星的派头，尤其一口好听的京腔，这让凌波娅感觉亲切，原本她对明星是有点敬畏之心的，毕竟是家喻户晓的名人。

　　凌波娅冲桂茹笑了笑，那份小激动依然在，所以不知该说什么好。

　　桂茹双眸清澈如水，透出一种明媚的光亮，依然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对方说：“凌小姐，你长得好漂亮，好有气质啊，是闻先生的女朋友吧？”

　　“我……，不是不是……”凌波娅愣了愣，赶紧摆手。

　　“那是他家亲戚咯？”

　　“也不是。是……朋友。”

　　凌波娅声音更小了，头有些低垂下来，桂茹调皮的眨眨眼，觉得对方表情尴尬，就不再问下去。

　　她冲厨房叫了声：“何嫂，早餐好了吗？”

　　何嫂应着从里间出来，边擦着手边说：“桂小姐，面条已经揉好了，马上就下，恰好凌小姐也是吃面条，你们坐等一会儿，马上好啊！”

　　桂茹嗯了声，用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指了指餐厅那边的椅子，对凌波娅说：“我们过那头餐桌边去坐吧！”

　　凌波娅本来是想回头去花圃看丹玉棠的，可桂茹邀请自己坐，也不好走开，而且想到桂茹和丹玉堂就是双胞兄妹，见她和见他哥应该也都差不多一个模样吧。

　　她便走到餐桌前，也客气的对桂茹说：“桂小姐，你也请坐。”

　　双方一起面对面坐下，何伯过来问道：“两位小姐要不要喝些什么？”

　　桂茹说：“咖啡。”

　　凌波娅忙附合：“我也是。”

　　何伯点点头便又进了厨房备咖啡去了。

　　凌波娅低声的问桂茹：“桂小姐，这早餐和咖啡都是免费供应的？”

　　桂茹怔了怔，笑道：“热水、茶水、清洁、咖啡、早餐全都包括在房费里的呀，中晚餐是记帐的，吃什么菜价格不一样，月底结帐。”

　　“房费多少？”

　　“一个月一百元。”

　　凌波娅暗暗吃惊，这价格吓人啊，若是自己掏钱，哪住得起！闻粹租给自己才六元，这简直是让自己白吃白住。

　　桂茹有些诧异的问凌波娅：“凌小姐，你把三楼租了？价格不也是一百元吗？”

　　“这个……我暂时借住些天，还没付费的。”

　　凌波娅说不出口，闻粹只收她六元。

　　“呵呵，看来凌小姐和闻少的关系可不一般。”

　　看凌波娅又有些尴尬起来，桂茹转了个话题：“凌小姐，做何公干的？”

　　“我……做招待的……”

　　凌波娅当然不敢说自己做舞女，这可不是什么高尚职业。

　　桂茹忽然觉得问什么，对方都有些遮遮掩掩，便嫣然一笑道：“对不起，也许我不该多问，我只是感觉凌小姐投投缘，想交个朋友。”

　　凌波娅忙说：“我见到大明星有些紧张，说话笨拙，请桂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桂茹主动伸手：“来，握个手，我们算是认识了！直接叫我桂茹好了。”

　　“那也叫我波娅吧。”

　　凌波娅握了她手，对方的手柔软却很有力。

　　“呵呵，好！波娅，挺洋气的名字！”

　　凌波娅怕桂茹又问起什么自己尴尬的问题，便赶紧转换话题，主动问道：“桂是你本姓氏？”

　　“不，我本名申小清，呵呵，但现在没几人知道了，还是叫我桂茹吧。”

　　“那你哥哥也肯定也是姓申了，见到他，我应该称呼他申先生吧？”

　　桂茹调皮的笑道：“我哥哥叫申大海，这名字够土吧？可也没有人称他申先生了，都叫他丹先生。”

　　凌波娅又问：“听口音，你是北平人吧？”

　　“对啊，我和哥哥一起从北平来的，来这有三年了，我看凌小姐应该也在北方呆过吧？”

　　在老家呆时间久了，凌波娅时而也带出几句北方口音。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南腔北调，舞女接触的人很杂，全国各地富商和洋人都有，所以一般都讲国语，也就是以北方音为标准音，就因为听到凌波娅有时会带着北方口音，穿着又有些普通，紫牡丹等一些舞女不了解她底细的，还在背后鄙视的骂她乡巴佬。

　　“嗯，我母亲老家是东北的，我也曾回过去呆一段时间。”

　　桂茹眉毛一扬，有些惊愕，她叭哒叭哒说开了：“东北？那不是被日本鬼子占领了？我都会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上呢，那里情况是不是很糟糕？你不愿意做亡国奴，所以你就逃到这里了？”

　　“嗯，是的。”

　　凌波娅简洁的回答，点了点头，并不想说自己那段沧桑经历，东北的往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一说起来她就想哭泣，所以具体的情况她跟谁都不想提起。

　　桂茹还想问什么，何嫂把两碗面条连同咖啡一块儿端上来了，她也听到了桂茹后面的话，嘴里便说着：“日本鬼子不呆在自己的老家，好好日子不过，跑来我们国家兴风作浪，真是挨天杀遭雷劈的！”

　　何嫂把面条分别放在她俩面前，桂茹和凌波娅先后道谢：“谢谢！”

　　桂茹一见吃的就来了劲，也不再问凌波娅的话，端过面条也不管烫不烫，用筷子一夹就吃了一口，然后被烫得咝咝嗬嗬了两下。

　　凌波娅看着心下好笑，这位话剧明星没一点架子，跟普通人真没两样，还是吃货呢。

　　何嫂站在一边看到桂茹那样子也笑道：“桂小姐，小心烫啊，锅里还有很多呢！”

　　桂茹拚命点头，忙不迭的用嘴吹了吹面条，说：“好好好！”

　　何嫂问：“味道合适吗？我放了一点鱼片和鲜虾。”

　　桂茹似乎都比凌波娅抢先一拍反应，竖起大姆指一个劲的夸：“很合适！也不咸来也不淡！好鲜美的味道！”还故意摇头晃脑的扯长了声音。

　　凌波娅一般不兴夸人，但此时不由的赞道：“何嫂做的面可以跟德兴馆的面比美了，连闷肉做的都一样的味道！”

　　德兴面馆在上海有名气，是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起营业，据说是宫廷老御厨亲自掌勺，所做的地道的皇家配方，所以门庭若市，人们趋之若鹜。

　　何嫂被夸得很有成就感，圆脸上泛起红光，兴奋得一拍手道：“哎呀，凌小姐，你可真说对了！我们闻少爷喜欢吃德兴馆的面，他特意请了那老御厨来教我做的面。”

　　“连这闻少也请得动？”凌波娅很诧异。

　　何嫂瞪大眼睛：“哎哟，只要有钱，有什么请不动的！”

　　桂茹又是呵呵一笑：“对对对，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我们岂不是很有口福了！”

　　何嫂也跟着呵呵笑，说道：“你们慢吃，不够还有的。”

　　桂茹忙说：“好，我再盛一碗！波娅呢？”

　　“我一碗够了的。”

　　“那好，桂小姐，我这就去再盛一碗！”

　　何嫂匆匆的去了，凌波娅又问桂茹：“你哥哥怎么不来吃早餐？”

　　“他呀，特别注意保持身材，从来不吃早餐，一早就喝上八杯水。”

　　凌波娅不由得吃惊：“晨起一共喝八杯水？这肚子不撑得慌啊！有什么讲究吗？”

　　“他是这么说的，每日六点早上一起床，三杯水清肠排毒，练上两个小时武功，练完功汗一出，再喝三杯水，那是补充练功消耗的水份，有助保持肌肤光泽。然后继续唱练两小时，再喝上两杯水，这是润喉补充体力。喝水都喝饱了，还吃什么早餐！”

　　“似乎有道理。”

　　凌波娅暗忖，怪不得看背影，丹玉棠显得这么修长、清瘦，比妹妹高大却比妹妹显瘦，原来消耗大，却进食少，当然身体就单薄啊，若是扮女相，还真有弱女子的扶风弱柳之态。

　　桂茹摆摆手：“哎，我看他比女艺人还讲究！中餐和晚餐从来不多吃一勺饭，不多用一点油腥，烟酒一点不染，辣的酸的甜的偏咸的刺激的统统不沾！跟和尚差不多，不对，和尚还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呢！”

　　凌波娅听了十分佩服，很理解的说：“男人很多是花天酒地的，有了钱都以吃喝嫖赌为乐。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不容易。他这是为了艺术啊，不单得保持身材容貌，还有一副好嗓子才能唱得好。”

　　何嫂又端上一碗给桂茹说：“你们慢用，我忙事去了啊。”

　　两人回应着点点头，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桂茹撇撇嘴：“说实话，我算是吃青春饭的，但让我特别仔细去保持自己仪容和身段，可没这么多耐心和功夫，人要老就老，随他自然去！”

　　她阳光、率性，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不做作，凌波娅觉得这样的个性挺可爱的，她不由也得笑了。

　　“你应该比我还小吧，怎么就说到老了呢。”

　　“我民国初年出生的。”

　　“哟，那我得称你桂茹姐，我民国三年的。”

　　“好，呵呵，我当然乐意认你这么一个漂亮干妹子了！波娅妹妹。”

　　此时，电话铃声响了，何伯忙走出来接电话。

　　“喂，这里艺馨舍，请问找谁？哪请等一等啊！”

　　何伯转头对桂茹说：“桂小姐，是姓薛的申报记者。”

　　桂茹对凌波娅说：“抱歉，我接个电话。”便起身去接电话。

　　凌波娅一看客厅的挂钟指向十点半了，自己还想睡一觉，也起身说：“去吧，我有些困，上三楼歇会儿。”

　　桂茹已经抓了电话，微笑冲凌波娅摇摇手表示再见。

　　凌波娅也摆了摆手，转出客厅，还听到桂茹的声音：“还要采访我哥？这个得问问他，他不太爱张扬，很少接受采访……”

　　虽然没正面见到丹玉棠本人，但从今早他不停的琢磨唱腔，反复的练习身段以及桂茹的谈话中，凌波娅觉得她哥哥是个认真刻板的人，性格应该比桂茹内敛，忽然间她似乎越觉得丹玉棠有些神秘了。

　　凌波娅一觉醒来，已经下午快四点了，再睡了四个小时后，精神特别的饱满，但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她转到三楼的厨房去看，里面只有一个酒柜，一个电炉，一个奶锅，酒柜里倒有几瓶洋酒和国酒，原来闻粹在此居住时，大概也无需做饭，最多热一下牛奶，所以就只有这些东西。

　　凌波娅正在想这顿饭怎么解决时，听到似乎有人敲门，她走到大客厅去开门，见何嫂在门，手上端着一盘子饭菜。

　　“凌小姐，午餐没吃吧？”何嫂笑容可掬。

　　“谢谢！”

　　凌波娅接过盘子，心里既感激，但又记起桂茹说的，中晚餐的钱另算，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何嫂，这餐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