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怕做不好

　　邹庆成抬头一看是紫牡丹，呵呵一笑道：“紫牡丹小姐是舞厅的头牌，等着跟你跳舞的人都可以排到静安寺去了，还在乎我这个旧友吗？”

　　紫牡丹手中的帕子轻轻一扬，媚眼如丝道：“瞧您说的！我可以不在意其他人，但几时会冷落过邹先生？看来还是凌小姐的的魅力大啊！”语气却有些酸溜溜的。

　　邹庆成说道：“我先跟凌小姐聊聊天，一会儿再找你跳支舞，肯赏光吗？”

　　紫牡丹喜出望外：“好的呀！我等你哟！”

　　然后一扭身，余光有些示威似的冷瞥了凌波娅一眼，才走向一群正等着她客人，凌波娅当作没看见。

　　凌波娅说：“紫牡丹认为我抢了她的客人，对我挺恼的，对我又是指桑骂槐，又是泼茶水。前晚我被打劫，昨晚又坐了一晚冷板凳，我怀疑都与她有关！”

　　邹庆成面露吃惊：“哦？看凌小姐仍安然无恙，还是幸事啊！·”

　　“是算幸运，正好有人救了我。”

　　凌波娅简要把闻粹救自己的情况说了。

　　“她是舞厅的老油条了，也结识了一些帮派人物作靠山。见你比她出色，怕你抢她饭碗，这么做也不奇怪。等下我跟她跳舞的时候，跟她谈谈，让她以后不要再乱来。”

　　“那谢谢了，看来邹先生很有办法。”

　　“呵呵，我的面子或许她还愿意给吧。”

　　凌波娅又想到刚才邹庆成说的话，问道：“刚邹先生说，为抗战出力，也不一定非得上战场不可，那你说我现在又怎么做？”

　　邹庆成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

　　“涌入虹口区的日本侨民的数量已经超过三十万人,比其他外国侨民总和还多一倍，他们已经把这当是他们的地盘了，将长崎的街市原样搬过来，使虹口变成了另一个长崎。还在海军陆战队的保护下，不断的向魔都移民，这里俨然成为他们的殖民地了！”

　　“天啊，三十万，差不多抵得上一个苏州的人口了！”

　　日侨之多凌波娅也是惊讶的，因为回魔都时间不长，整天忙于生计在法租界、公共租界内打转转，虹口那一带她未尝去逛过。只是辗转逃难时，经京榆铁路从北平到天津，再经津浦铁路天津从到南京，再经沪宁车站下车，刚看到穿着和服木屐的日本人大摇大摆招遥过市，猛然间惊恐不已，竟以为自己没走出东北。

　　“一二八战事一发，这些日侨们便配合日本军人，以协助搜查、逮捕中国游击队的名目，对中国民众施虐，每个日侨几乎都是间谍，抱成团来跟我们国家对抗，至今一直蠢蠢欲动，不断进入法租界、公共租界以及华界内大肆活动，就是想刺探情报，为迎接日军占领魔都做准备。4000人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和日侨“义勇”军近万人已经蓄势待发，不算他们日侨的妇孺老人，光青壮年十万之众，这都对魔都造成很大威胁……”

　　凌波娅似醍醐灌顶，心中无比的焦虑和不安：“那这么说来，这里是不岌岌可危了？”

　　邹庆成点头：“是的！日本人居心叵测，盘算着占据我们整个中国，明里暗地里的做着准备，可我们的民众呢？上层的在灯红酒绿尽享浮华，中下层的只顾埋头讨生活，至多高喊几句口号，做一些无关痛痒表面的文章，大多数人麻痹的认为日本人不会打到魔都。甚至认为，就算打到了，只要躲在租界里一样是安全的。这样的想法怎么不让人痛心！”

　　这番话更是刺激了凌波娅，想到为国牺牲的舅舅和姥姥，还有在家养过伤的谢师长还有众多的抗战将士，他们的英勇的形象以及爱国精神在她心中扎了根，她顿时滋长出一种激情，决不能像一些麻木的国人，像羔羊一样等着侵略者的宰割！

　　“邹先生，我恨日本侵略者！你就说吧，像我这样应该怎么为抗战出力？”

　　“魔都的形式复杂，你也看到了连抗战的影片都被禁演，我们身在英美的公共租界、法租界，这些外国政府考虑到国际关系，也不会让你做任何抗战的活动，弄不好还被巡捕房监禁。还有就是，日本人总在寻找时机挑起事端，如果抓住了中国人的把柄，就会重演像一二八那样的战事，因此我们的抗战活动只能是隐蔽的，身份都不宜公开。”

　　凌波娅点点头：“明白，邹先生放心，我也不会和任何人谈论我们之间所说的话。”

　　“我知道凌小姐是个明白人，所以只跟你透露这些。其实凌小姐只要利用好你的身份，一样可以为抗战出力的。”

　　凌波娅想更了解清楚一些：“请邹先生明示。”

　　“你要学会跟不同的人打交道，如果客人中跟日本人关系密切的，特别是那些日本人的军政要员，多与他们结交，或是跟他们关系密切为他们做事的亲日人士结交，你不是懂日语吗？就利用这个优势，成为他们的信任的朋友。”

　　凌波娅迷茫的双目圆睁，一时震惊不已：“跟这些人结交？”

　　是日寇杀了她的亲人，是日寇让她和母亲离乡背井，她心中最痛恨的是日本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怎么可以和日本人勾肩搭背，来的客人中只要看出是日本人，她肯定避之不及。

　　“凌小姐这么聪明，还不明白？这样做就是为了套取日本人的情报，这不就是为抗战出力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自己不就成了间谍了？

　　在她的心目中，间谍十分神秘和刺激，年轻的她骨子里就有一种冒险的精神，何况这是能为抗战做事？只是她觉得自己没有经验，所以既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我……我怕做不好。”

　　“不用怕，其实也没这么难，你只要像平常那样做舞女，有心跟他们多套套乎，不让人觉察你的刻意，慢慢的接近他们就好。至于你的个人经历，回东北你家人那些反日的事情，再不要跟任何人说。你在本地还有什么至亲好友？”

　　她摇摇头说：“没有，只有母亲，过去少时朋友没在联系了。”

　　“那你对母亲说明，魔都实际也是不安全的，曾经东北的那些经历，也不要再跟任何人提及。”

　　“好的，我明白了！”

　　邹庆成又道：“我们政府对国家出贡献的人也会有褒奖的，你如果所提供的情报，所做的事情有价值，也会付相应的报酬和奖赏，还会为你记功不比你单单做一个舞女有意义吗？”

　　凌波娅听此话更振奋：“嗯，邹先生为我指了一条明路，我原来也彷徨着呢，自己也觉得浑浑噩噩过日子，报仇无望，报国无门，现在心中有了方向，谢谢你！”

　　邹庆成微笑道：“以后我们就是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同志之间不必客气，从今晚开始，你就成为政府工作的人员，每个星期我不定时会来舞厅，我们借这个机会碰头。”

　　凌波娅心中激动，觉得自己不仅为国家出力，还感觉自己后面了政府这个坚实的依托，不再是茫茫大海中漂泊的孤帆了。

　　“嗯，可如果我有什么紧急的事要找你，怎么联系？”

　　“如果事情太急，可以直接电话到兴业银行转副行长办公室，如果不是我接，你只说办业务，要紧话不要在电话里讲，尽量面谈。”

　　“好的。”

　　此时正到了下半场，客人们舞曲尚没开始，紫牡丹那头围着一群男客，她却频频向邹庆成和凌波娅这边看。

　　邹庆成对凌波娅说：“我得过去跟紫牡丹跳上一两曲。”

　　凌波娅不知为何心里就不太舒服说：“邹先生很在意她感受？”

　　“呵呵，照顾一下她情绪嘛，省得她吃你的醋，给你制造麻烦。”

　　凌波娅小声嘟囔了一句：“才不怕她！”

　　“你是干大事的，所以要学会跟不同的人搞好关系，这才能好好保护自己。”

　　这话让凌波娅听了妥贴，觉得邹庆成是爱护她、特别的关照她的。

　　邹庆成一离开，又有两位轮流男客请凌波娅跳舞，没有像昨晚那样冷场了。

　　两支舞曲毕，邹庆成又转过来坐回刚才的位置等凌波娅。

　　凌波娅也回转坐下，邹庆成说：“我刚已经和紫牡丹说了，你和她都在一个舞厅讨生计，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要做损人不利己事情，她不敢再对你搞小动作了。”

　　“谢谢！”

　　“应该的，以后有什么麻烦，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可能保你周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嘛！呵呵……”

　　凌波娅心里不由一颤，看着对方笑得很开朗，理解为这话是指自己已经成为帮政府做抗战工作的人，身负着特殊的任务的意思，她有种找到组织和依靠的感觉。

　　可突然有人冒出来说了句：“凌小姐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了？”

　　她坐沙发感觉一弹，那人已经紧挨着坐在她的身边，又是闻粹！

　　此人如同鬼魅一样的，来去无定，神出鬼没的。

　　闻到他一身的酒气，眼睛还有些红红的，她想起他说今晚有应酬，难道应酬之后又跑这里？

　　邹庆成也有些惊愕，顿了下才说：“闻少，开个玩笑嘛，不会是吃醋了？”

　　“当然，小娅是我的女朋友，怎么可能成为你的人？”

　　凌波娅恼了，这个人简直太过份了，真像个无懒！见谁都说她是他的女朋友，自己往后还要不要交际了？还要不要谈恋爱找爱人了？

　　她不想让邹庆成误会，一激动就站起来说了句：“我谁的女朋友都不是！”

　　闻粹痞痞一笑：“小娅还是脸皮薄，是就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但自己毕竟欠闻粹的，母亲还在医院住院，因此凌波娅又不好跟闻粹搞僵，想到舞会还有两曲就结束了，不想再跟闻粹纠缠，说道：“对不起，我有些累了，两位恕不奉陪！”

　　邹庆成也起身问：“凌小姐，我顺道开车送你回去？”

　　“谢谢邹先生，不用了！我已搬到附近，就几步路。再见！”

　　凌波娅心烦意乱，抬腿匆匆走了，闻粹仍坐在那翘着二朗腿，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道：“邹副行长，请坐下，咱俩聊几句？”

　　他特意把副字拖长，一副很不屑的模样。

　　邹庆成重又坐下说，脸上并没波澜：“好啊，聊什么？”

　　闻粹不答，只掏出雪茄烟盒，自己拿了一支在烟盒上弹了弹，问邹庆成：“抽吗？”

　　邹庆成自己掏了香烟，拿出一支晃晃说：“抽那个太麻烦，我习惯抽这个简单的。”

　　闻粹却揶揄道：“但邹先生其人并不简单。”

　　邹庆成不置可否的笑笑，并未应答。

　　两人各自点了烟，相对坐着吞云吐雾起来。

　　抽了几口烟，闻粹才开有腔：“邹先生，你明着是兴业银行副行长兼电台主任，其实另一重身份南京政府的人——本地区调查统计局的情报站站长，我说得没错吧？”

　　邹庆成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很沉静说：“以闻少的身份，难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闻粹又吐出一口烟，眼睛里透出一丝狠戾道：“你是什么人，我本毫无兴趣。但是你接近凌小姐，那我就不能不惦量了！”

　　“既然凌小姐是职业是做舞女的，我和她跳跳舞、聊聊天，甚至开开玩笑，这不是正常吗？我钱又不少给一分，再说，你也不过跟我一样，也是来舞厅娱乐的客人，怎么就说一番话出来？”

　　“话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接近她的另有目的，像你这样的人做事岂有单纯的！”

　　“怎么不纯？我无家无室，就算我倾慕凌小姐，那也没什么错，你是不是也想追求她？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嘛，刚才我看到，她可是一口否认跟你的关系哦！”

　　闻粹哼了一声道：“少跟我里格愣的放烟幕弹，像你这号冷血的特工、政客只会利用他人，踏着别人的尸体以获取政治资本和更大的经济利益，恐怕你是想让单纯的凌小姐成为你的又一块垫脚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