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果不其然，上一秒决定高抬贵手的季营长顿住了脚步，故作思考了一秒后，回头笑道：“未免你良心不安，我给你一个机会，未来半个月，替我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

　　江楠愕然，这混蛋是真不要脸。

　　“还是你想当面对质，嗯？”男人勾起一点磁性的尾音，像是一道微末电流钻进了江楠的耳朵，电得她耳根子发麻。

　　但她知道，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呵呵，不用，为人民子弟兵解决困难是我的荣幸，您这边走，小心路滑。”一秒认怂的江楠笑容灿烂，赶紧窜到前头领路，就差没点头哈腰了。

　　好吧，她认真自己谄媚的样子也挺不要脸的。

　　不过为了不被抓包，她忍了。

　　回程的路上，天上露出了半边月亮，朦胧映在白雪斑驳的小路上，难得有一丝和谐的宁静。

　　吱呀吱呀，季森背着手，看着前面专挑有雪的地方踩的江楠，两根小辫子一跳一跳的，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等踩碎了第五十块积雪的时候，江楠终于忍不住，扭头憋出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不救白柔？”

　　无论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她在路上偷袭打人就是不对，季森好歹是个当兵的，就算是当场给她扭送-法-办都不为过。

　　但是他没有。

　　闻言，季森那双弯弯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半天才幽幽说了一句，“骂一个字一拳，也挺公平的。”

　　江楠一愣，随即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圆圆小脸上两个小梨涡可爱动人。

　　如果说赵国良是刚正不阿的军人，那眼前的季森便兵痞，带着点混不吝的味道。

　　但莫名很对江楠的胃口。

　　于是乎，白日里互相伤害的一对大小混蛋言和，后半段路程倒是并肩走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你不是赵家的客人吗，怎么会没有地方住？”江楠听他说要到荒废农房里过夜，惊讶地反问。赵国良放假回来，季森又刚好在他家后墙，想也知道两个人是一路的。

　　“人太多了，太吵。”季森呼出一口白气，语调里难得多了一丝无奈。

　　江楠脑子一动，立刻就明白了。

　　赵国良是村里的名人，今天赶上相亲，肯定是七大姑八大姨上赶着去唠嗑，叽叽喳喳菜市场一样的热烈气氛连江楠有时候也是敬谢不敏的。

　　幸好江楠以前是任劳任怨，除了家里的活计，还得负责荒废老宅的卫生清理，所以带季森进屋的时候，里边也干净得很，闻不到半点霉味，桌子上甚至还有一本画报，是江楠闲暇时候拿来学习的工具。

　　“我去把炕烧了，外边灶台也能烧水。”江楠交代了一句就会忙活了，所幸的是前段时间江梅花吵着要来老宅玩，她烧过一回炕，现在不至于发潮，弄起来也方便。

　　再进屋的时候，她就看见季森在翻看那本画报，昏黄不甚明亮的煤油灯火在他那张略显妖孽的脸上晃动，连长睫毛投下的暗影都引人注目。

　　江楠自认是一个不爱美-色的人，此刻也不由得被对方的好皮相晃花了眼睛。

　　等到那人掀起眼皮看过来，嘴角微挑，说了一句，“这鸡爪一样的字是你写的？”

　　江楠才轰地一下脸面通红，冲进去一把就夺过了画报，也不知道是因为偷看被抓包恼羞成怒，还是因为被嘲讽而气急败坏，“混蛋，不知道没经过别人同意不能动别人东西的吗？”

　　季森瞧她一口白牙森森要咬人的模样，不退反进，弯腰将脸凑过去，恶劣地勾起了嘴角，“那小混蛋不知道没经过别人同意是不能偷看的吗？”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楠没重生之前是街头小霸王所向披靡，没想到一朝重生就遇到了克星。

　　眼前的男人，骨子里比她恶劣百倍，而且没脸没皮。

　　“咳咳，我哪里有看你。”脸皮略逊一层的江楠率先扭开头，嫌弃地挥挥手，“你太丑，别靠太近，会传染。”

　　“是吗？”季森没再步步紧逼，而是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思考了几秒后露出了痞笑，“你还小，不懂，这叫男人味。”

　　那口气是信心十足得让人想翻白眼，江楠抽了抽嘴角，敷衍应了两句，“是是，你就在这儿自我欣赏吧，我先走了。”

　　她觉得再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想咬人。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又听见男人来了一句，“明天的早饭也麻烦你了。”

　　江楠脚下一绊，差点扑倒，反复几个深呼吸才压下了火气，笑得咬牙切齿，“呵呵，为人民子弟兵服务，义不容辞。”

　　等溜回家的时候，四周都已经陷入一片寂静，江楠草草弄了点热水洗脸洗脚，这才偷溜房间，一进屋却是给吓了一跳。

　　“妈，你怎么在这儿？”推开木门，煤油灯被风吹得晃动了几下，江楠一眼就瞧见炕头上的人影，声音有些发虚。

　　如果不是半道上遇见白柔，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早点回来。

　　可惜，世上难买早知道。

　　“你这孩子，大冬天的跑哪儿去了，这要是出什么事了可怎么办。”果然，唐韵秋张嘴就问了她的去向，末了又叹了口气，接了一句，“妈知道今天这事儿对不住你，梅花做得不地道，你心情不好跑出去，妈能理解。”

　　不过才三十几岁的年纪，唐韵秋的发间已经出现了霜白，一张柔美的面庞在烛火下摇曳，带着点老旧电影的凄美感。

　　江楠原本还有些怨她包子性格好难捏，这会儿看她伤心模样，又是心软了下来，凑到炕头边上刚想挨着她坐下，便瞧见她另外半张脸上的五指印。

　　江楠倏地脸色一变，伸手捏着唐韵秋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谁打的？”

　　察觉到她语调中的戾气，饶是唐韵秋此时也不禁背脊发凉，“楠，楠楠，你弄疼我了。”

　　她下意识闪躲的动作让江楠迅速清醒了过来，松开了手，敛下眼底的神色，转而坐到母亲的身边，“妈，是不是奶奶打的？”

　　江家内外虽说都排挤他们母女，但有胆子动手的也就是江家那个老太婆。

　　“是不是因为今天相亲的事情？”见母亲沉默，江楠也不用等她回答，径直问出了下一句。

　　“楠楠……”唐韵秋张了张嘴，眼眶骤红，面上顿时泪如泉涌，“妈对不起你，连你的亲事都保不住，你奶奶怎么也不愿意松口，即便梅花的亲事没成她也不许你嫁进赵家……”

　　江楠的记忆里是鲜少见到唐韵秋的眼泪的，登时也手脚发乱有些无措，“妈，你别哭，我没想嫁进赵家。”

　　“不，傻孩子，那赵家跟赵国良有多好，江家人都看在眼里，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梅花顶替你去，是妈没用。”唐韵秋却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又想起白日里自己挨了打，江守田在一边无动于衷的面孔，更加哭得不能自己。

　　“好了，妈，冷静一点，谁乐意嫁谁嫁去，我守着你就行，等咱们有钱了就离开这里，我到城里头给你买大房子住。”江楠顺嘴就把真心话给说了，曾经她混迹街头无亲无故，买了房子也冷冷清清，现在重生了，倒是多了一份温情，心里也多了一份动力。

　　而唐韵秋也被这一番话感动，渐渐止住了哭声，抬手擦干泪水，“楠楠，妈怎么觉得你今天好像变了？”

　　变了？江楠嘴角一僵，干笑了两声，“呵呵，可能是我太着急了，妈，我还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她赶紧伸手搂过母亲，不让对方探究自己的脸色，脑门上的冷汗刷刷地掉。

　　“哎，妈不求你有大出息，平平安安就好，明天……你奶奶要过来，你不要跟她犟。”唐韵秋又是欣慰女儿懂事，又是害怕她冲撞了长辈，口气颇为担忧。

　　“知道了，妈。”江楠拍了拍母亲的后背，极为乖巧地应着，眼睛却是半眯着，遮掩不住眼底的狠戾。

　　后半夜，唐韵秋回了屋，撒谎说江楠不舒服，一直在屋里休息，这才免去了江守田的怀疑。

　　但隔天早上的饭桌上，江守田的脸色依旧是阴沉得可怕。

　　桌面上没人动筷，江楠直接屏蔽掉对面的黑脸，耳朵关注着外边的动静，等到脚步声传过来，看见木门被一群人推开，她的视线才一下子敏锐起来，直直落到了排头的老妇人身上。

　　那老妇人扎着灰头巾，一张黝黑布满沟壑的老脸呈现倒三角的形状，从骨子里透出了一股刻薄。

　　这就是江家女人的大总管，江家奶奶邱贵珍。

　　随在她身后进来的还有大伯江守业一家子，一行四五人个人，到了桌边径直坐下，丝毫不见客气。

　　“妈，大伯，大嫂，来了啊，快坐。”唐韵秋打完招呼就立刻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了邱贵珍，一点上桌的意思都没有。

　　“嗯。”邱贵珍不冷不淡应了一声，抬眼扫向了桌面，看到江楠的时候，嘴角一拉，张嘴就呵斥，“有没有规矩，长辈都在这儿，还不滚下去。”

　　这句话，任谁都听得出是针对江楠。

　　可明明江守业家的小儿子才七岁都能上桌，轮到江楠这儿就区别对待了。

　　她坐在那儿没动，很想拿筷子去戳瞎这死老太婆。

　　“楠楠……咱们到后面吃。”唐韵秋害怕江楠吃亏，赶紧上前护着。

　　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清晰可见，江楠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低着头站了起来。

　　江梅花从屋里头出来，当即就嘲讽道：“狗东西就是狗东西，多久都不长记性，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