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诗词大会如期而至。
诗词大会乃启章学堂一年一度的盛事,此日,夫子不讲学,学生不听课。
平日讲堂里的书桌,皆被搬到学堂内的各处角落安放着,桌肚内纸墨笔砚一应俱全,这是为了方便众人即兴作诗作词,记下佳句。
三三两两,游园赏景,高谈阔论,当为读书人的幸事,而更为引人侧目的是,在柳夫子所居住的竹屋旁,敏学湖的小亭子中所进行的诗词文会,这才是诗词大会的精髓。
“敏学湖”取自孔夫子所说的那一句:“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这是柳夫子借着诗词文会,告诫众学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戒骄戒躁,好学好问的意思。
这日一大早,七慕正坐在庭院里的石椅上进行每日必行的早读时,朱旭就神采奕奕的推门而入,那一身整齐的衣裳和束发,一看就是经过进行静心打扮的。
“叶同学,外面这么热闹,亏你还读得下去。”
朱旭笑着,伸手就拿走了七慕手中的书,他随意一瞧那书的封面,原来是《诗经》,眼底闪过一丝戏谑,又道:
“我说你这么能读得下去,原来是临时抱佛脚呀!”
“走啦走啦,你就是再多读个一时半会,也是没法子就突然变成诗圣的,谁叫你那日不听我的,非要和那人定下约定,你看,这苦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叶同学,你现在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早死倒是早超生,也省得你再劳苦的读这个,走吧。”
七慕唇边仍留着三分淡淡的微笑,她干脆利落的从朱旭手上拿回书,道:
“你既然来了,就消停着点,我回屋放个书。”
说罢,也不理朱旭是什么神情,便转身回屋了,她也懒得向朱旭解释,她读诗经并无关此次的诗词大会,这本就是她读书计划中的一个内容,常规而已。
朱旭望着七慕淡然的身影,他一屁股就毫无形象的坐在庭院中的另一个石椅上,挑眉,口中喃喃道:
“你现在就装吧,等到了时候,有你难受的……”
等七慕放下书后,锁上门,见朱旭仍愣愣的坐着那,便道:
“朱同学,该走了。”
“叶七,你不会就打算这样去诗词大会吧?”
“嗯?怎么了吗?”
七慕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装扮,一如往常,简单干净的黑色长衫,并无任何不妥。
“你平日就老穿着这身黑衣服,通身黑不溜秋的就像只老乌鸦,小小年纪,倒是显得老气横秋,今日这么重要的大会,你竟还穿这身?”
朱旭上下打量着七慕,语气之间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七慕淡淡的看了朱旭一眼,边往外走,边道:
“黑衣服,白衣服,左右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诗词大会又不是比谁穿得最花枝招展,干净得体就行了。”
得了,朱旭同学这厮估计是把诗词大会当成是踏青大会了,专比那些外在的东西,倒是忽略了其本质。
见七慕径直往前走了,朱旭跺了跺脚,便只好也跟了上去。
一路上,朱旭眉飞色舞的向七慕介绍起启章学堂的诗词大会的历史来源,和各代在诗会上表现杰出的俊杰才子,七慕于此并不多话,只偶尔点头附和两句。
“叶七同学,晨起天明,神清气爽,不如和我们一同比比书法如何?”
前头的一个童子,瞧见七慕两人走来,便笑了笑,主动上前去与七慕打了个招呼,圆润似苹果的脸蛋,笑起来显得十分可爱,这是七慕在外舍的同班同学,云起。
七慕笑了笑,很是爽快的道:
“云同学,甚好。”
又转头问朱旭,道:
“朱同学,你可要一起?”
朱旭瞧了瞧年纪大约五六岁的云起,和他身后差不多一同大小的一帮童子,皱了皱眉头,道:
“你们小孩子的玩意,我就不参加了吧。”
诗词大会,外舍的童子由于年纪尚小,就是强求他们作诗作词的,他们恐怕也是作不出来的。
所以,通常在这日,外舍的童子便以比试书法,谈论功课,观看他人吟诗作对为主,内容相比内舍,倒是无趣了些。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历届诗词大会总会有一些年龄大些的或天资聪慧的童子,与内舍的学子同台展风采。
朱旭再不才,也好歹是内舍的学子,此刻让他“自降身份”,与一帮童子比试书法,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七慕见状,心里也大约明白朱旭的想法,但她也只是觉得朱旭一个人太过无聊,比试书法也只是玩闹罢了,这才开口邀请他的。
此时,七慕倒是没有强求,笑了笑,便和矮了她许多的云同学交谈了起来,她问道:
“我们写些什么?三字经?还是千字文?”
“三字经。”
云起同学回答道,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道:
“同学们念得最熟的就是这个了,因而就写这个,看谁写的字最好看。”
“叶同学,你可要加油了,我知道你的背功很好,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可你的字却是班内同学中,功底最差的,这次,谁胜谁输可不一定呢。”
七慕望着眼前这个小男童纯真的眼眸,心知他说的是大实话,并无任何讽刺之意,却一时手痒痒,竟伸手捏了捏云起白嫩的脸颊,笑道:
“云同学,你可别小瞧我,小心到时候输了哭鼻子。”
云起被七慕捏了一会,便红着脸,拨开七慕的手,小小年纪,却很是严肃的道:
“叶同学,我已经是读书人了,你不要行为如此随意,还有,我是个男子,是不会轻易就哭鼻子的。”
七慕瞧着云起长得白胖,说话又很是有条理的模样,心下便略有些泛酸,她从刚才瞧见云起笑的模样,就想起了还在牛庄留守着的面颊黄瘦的她弟弟——阳阳。
真是同岁不同命,一个从小锦衣玉食被教养得极好,一个却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
人生本就没有公平所言,说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有的人,一辈子都在走向、向往罗马的路上而终不得,而有的人,一出生,便生在了罗马,一辈子衣食无忧。
七慕压了压心里名为思乡思亲的情绪,笑了笑,对着小云起同学,认真的道:
“我知道了,云同学。”
“云同学,叶同学,哎,你们两个,太磨蹭了吧,赶快来呀,纸笔都准备好了。”
听到后面的其他同学在催促着他们,七慕和云起相视一笑,便一起小步跑了过去,开始书法比试。
书法比试的内容是三字经,但具体的,确实没有定了,光凭各人想法。
七慕想了想,转瞬之间便决定写三字经的开头,即“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那段。
这段是人们最耳熟能详,也是最脍炙人口的,七慕心中更是熟稔,下笔自然是如有神,挥毫落纸,笔力劲道,那姿态已然与当初初学毛笔字的她,截然不同。
远处闲坐的朱旭,不经意间看到七慕专注的神情,不由得被勾起几分兴趣,再细细一看,他这位叶同学眉眼之间胸有成竹,下笔也不似当初的拘谨,便索性起身向七慕比试的那地方走去。
短短才十几日,叶七再有才再天才,也不太可能超越那些有功底的童子吧?朱旭带着满腹狐疑,本着“求真”的心,大摇大摆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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