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叶家二房厅堂内,七慕一家送走那些不速之客后,正在用餐。
“娘,别哭了,吃饭吧,一顿不吃饿得慌,你看你不吃,我们大家伙吃得也都不痛快。”
七慕夹了一筷子的烧肉,放入杨丽丽的碗里,轻声对着她劝道,神情自若安然,唇边甚至还带不变的微微浅笑,宛如被人叫嚣着要沉河的并不是她。
“你叫我咋吃得下去,你为啥要答应吴家婶子去宗堂?去了宗堂的人,哪个能落得着好的?你以后可咋办?你这是存心不要你娘活了。”
杨丽丽瞧着碗里的肉,越瞧她心里便越是难受,最后索性把筷子直接放下了,那响声惊得桌上的大碗小碗动了动,她捂面悲痛的道,泪水透过指缝溢出,想着女儿未知的命运,杨丽丽的心有些濒临崩溃了,语气也不是太好。
“我能咋办?不应了吴家婶子的话,我能咋办?”
七慕望着杨丽丽哭泣伤心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就有一股气,她一下一下嚼完嘴里的饭菜,才冷着脸缓缓说道,语气平稳,却自带丝丝缕缕的凉意。
总不能,让那吴家婶子这么继续闹下去吧?任黑白颠倒,她将背负一辈子的污点,越描越黑的污点,或许有一日会真正成为索命的利器。
与其被温水煮青蛙,不生不死,倒不如一开始就撕破了脸面,大家理论个清楚明白,或者,她干脆去跳了河,来个痛快。
当然,最后一条,她是不会选择的,草根的死,她确实有错,但是,远远不到以命抵命的地步,难得重活一回,哪里轮得到别人来“指点”她的死活!
杨丽丽闻言,哭声顿了一顿,望向七慕的目光,悲痛爱伤中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她的慕儿何时这样说过话?如此想着,心中更是肝肠寸断,泪如泉流,堪堪丢下一句:
“你们吃吧,我没有胃口,回屋躺一会。”
杨丽丽便逃离似的离开了,七慕望着她的背影,已不复以往的那般温婉动人,此时,更多的是环绕于身的哀哀悲鸣与无助,七慕长长而卷翘的羽睫,不由得轻轻一颤,她低头,淡淡的道了一句:
“咱们吃吧,待会再给娘热点就是。”
便照往常似的,动作优雅安然的继续吃着饭,七慕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她左脸宛如蜈蚣般的疤痕,好似活了一般,游走在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阴气森森。
叶大壮瞧了七慕几眼,又往门外探了探,露出懊恼又自责的神情,片刻后,才对着七勉强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有力的道:
“闺女,你不用怕的,有你爹在。”
谁敢欺负你,我就跟她拼命!
七慕抬眸,凝望了叶大壮一眼,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风轻云淡中好似有个誓言般郑重,她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力量,道:
“嗯。”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温情脉脉蔓延在小小而破落的厅堂,无论如何,我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家永远就在这里,怀抱永远都在等你。
……
七慕收拾好自己,由叶大壮陪着,正要离去,去牛庄的那宗堂,在众人的见证下,与吴家婶子对峙辩驳,却不料,午饭后就哭得昏天暗地的杨丽丽,倏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她往七慕怀里塞了个包,抓着七慕的胳膊,急急的道:
“慕儿,你别去了,去了也不会有啥好事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咱家的银子都在这包里了,你拿着,离开这个村子吧,避避着风头吧,别去宗堂了,咱不去了吧?”
最后一句,近乎于哀求。
七慕望着杨丽丽悲戚不已的面容,她的心听这话,听得都要碎了,刺痛刺痛的难受,她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咬了咬唇,七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维持着脸庞僵硬的浅笑。
“娃他娘,你别闹了行不行?”
“这宗堂肯定是要去的,咱得在大家伙面前,把草根这事说得清清楚楚,这事不怪咱闺女,咱闺女是好心啊,不然也没这事了……”
“要是不去宗堂,就让这事一直拖着,就是咱日子过得下去,可咱闺女以后咋办?不管咋说,咱也不能让咱闺女白白受这委屈!”
叶大壮瞧着杨丽丽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他上前,轻轻抱住她如柳般柔弱的身子,依偎着她,粗糙而厚实的手为她擦去脸庞的泪,口气颇有些甜甜而无奈的宠溺,他耐心的解释着。
“可是,那是宗堂啊,非大事而不开的宗堂啊,我一辈子也没有进去过一次,可是,咱慕儿还这么小,就要……
“我怕,真的很怕,要是宗堂的那些个老人家真的听了吴家那个泼妇的话,要咱慕儿沉河抵命,这可咋办?”
“到时候,逃都逃不了了,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小媳妇吗?就是李家纳的那个妾,如花似玉的年纪啊,就是去了宗堂,就被浸了猪笼!”
“我不要咱慕儿也去那宗堂,离了这牛庄,还是能活的,大不了,咱们一家换个地方活罢了……”
杨丽丽半倒在叶大壮怀里,抽噎着说出了心里最深处的担忧和恐惧,时不时望向七慕的目光,透过那层水波,散发着一个母亲的爱与害怕。
七慕深吸了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包,她缓缓的道:
“娘,我只是去宗堂和长辈们说说当日草根那事的起因经过罢了,又不是去让他们审判问罪的,。”
“不过是要让村民们都明白,不要误信流言,才选择应了吴家婶子的话,去那宗堂罢了,娘你不用担心的,我去去就回了。”
“说啥离开的话,咱家的地、咱家的根基都在这呢,哪里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这样抛弃了,要是爷爷知道了,还不气出个好歹来。”
说到最后,七慕都有些相信自己只是去宗堂一日游的了,其实不然,那吴家婶子说的话,有一句还是很对的:
在这个时代,男娃远远比女娃来得金贵多了,一个男娃要是因为女娃而死了,让那女娃活生生的陪葬,那是很正常的事,没有人会觉得不对。
杨丽丽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那宗堂对于七慕而言,却是有着非去不可的理由。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