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庄的宗堂,是一间有些破落的大青瓦屋,宗堂的最前头摆着密密麻麻的一片牌位,那是牛庄各代比较重要的人物,一眼瞧去,那些漆黑暗沉的牌位就给人以沉重庄严之感。
宗堂两边则各摆着六把椅子,依次坐着十二个老人,古代以右为尊,右边坐着的是牛庄年老的族长,他白发苍苍,但深陷的眼神依稀可见当年的锐利,而左边,则坐着七慕已认识的牛庄的村长,一脸严肃庄肃的牛出息。
当七慕跟在叶大壮身后,在宗堂的大门口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后,七慕神情淡定的站在宗堂的中央,她的头微低着,做出乖顺的模样,眼神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宗堂里的众人。
当看到也在椅子上端坐的叶光宗,眼底微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转成释然。
也是,叶家在牛庄,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叶光宗资历也够老了,有这个位置也不奇怪。
七慕的眸光扫视到她的便宜爷爷叶光宗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她这个便宜爷爷对她微微报以一笑,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啊!我的儿啊……”
七慕和她爷爷的互动,被倏然掠耳的一声嚎啕打断了,闻言,七慕眸光微凉,面上却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她缓缓的转身看向宗堂的大门口。
身穿一身缟素的吴家婶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牛庄宗堂的门前,她胸前抱着一块刺目的崭新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吴草根”三个字,她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朵素白的绢花,迎着风,摇曳中自带一股悲凉的味道。
吴家婶子的目光直直盯着七慕,宛如最锋利的刀片一般,刮得人生疼,她就跪在那,也不磕头,而是声泪俱下的道:
“族长、村长、族老、各位乡亲们,叶家二房的那个慕丫头,害了我儿子草根的性命,我要她以命偿命,她小小年纪,心思这样歹毒,那叶七慕应该沉了河才是啊……”
七慕凝视着吴家婶子痛哭流涕的模样,她的心微微一颤,不是因为吴家婶子的泪水,而是那块牌位、那一身的素白、还有那朵满是悲伤、好似会哭泣的花……
片刻后,七慕眸光望过吴家婶子,看向其身后的林家婶子,看到她牵着她家大丫头翠花的手,朝着她微微点头,七慕回以淡淡的一个笑容,心中略安。
“吴氏。”
牛出息看了吴家婶子一眼,沉声喊道,表情有些不满,语气之中却带着淡淡的叹息,若有似无的惋惜。
吴家婶子听见,心知是村长不满了,她这样的行为其实是坏了规矩了,村长和族老们能容忍她在这宗堂前放纵这么会,着实算是好的了,见了好,也就该收了。
她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又狠狠的瞪了安然站立的七慕一眼,才抱着牌位站起,走进牛庄的宗堂中央,与七慕空隔着三四个人的位置对站着。
“草根的事,我和各位族老们也都知道了,吴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男娃根子,草根又是个懂事乖巧的娃子,就这么死了,很是可惜,我和各位族老也都倍感心痛……”
牛出息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宗堂前,面对着七慕、吴家婶子和宗堂外一干人等,声如洪钟的说道,讲完基本情况,话锋一转,干脆果断的说起今儿的重头大事来了。
“但是,吴家的媳妇吴氏春喜说,草根不是溺水而亡的,而是被人害的,吴氏指认的凶手是叶七慕,慕丫头,可有此事?”
七慕泰然的与牛出息对望,单薄的身子尽显掘强顽强,她坦然的道:
“我承认,草根的死与我有一定的关系,但是,我没有害他。”
七慕的话刚刚说完,吴家婶子就高声喊道:
“你没有?!你没有我家草根咋会死?!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侩子手,该被沉河,给草根陪葬……”
“吴氏!”
牛出息再次低声喊道,这次的语气稍稍有些不耐烦了,他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沉声问道:
“吴大柱,咋没来?在宗堂这里,哪里容得下一个婆娘来放肆,还不来管管?”
半天,无一人应,那吴氏复而又跪下,紧紧抱着怀中的牌位,哽咽着断断续续的道:
“草根昨天没了之后,我婆婆一听到这事,就一病不起了,整个人动也动不了,说话也是说不好了……我丈夫也是,抱着娃的身子,在家里不吃不喝的……”
“现在,好好的一个家就我一个人,我站到这里,爬也要爬来这里,就是想请父老乡亲们,给我个交代,我就这么一个娃,不能白白的死啊!”
“他又没做错啥事,为啥死的就是他啊,他还这么小,媳妇都还没娶呢……”
众人听着吴家婶子的话,皆是沉默叹息,望着她卷缩着抱着那牌位的身影,神情里皆有几分同情,谁家没有娃子,养个娃子不容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他们这种底层人最是明白了。
连一向以办事严厉不讲情面的牛出息,见状,也沉默了,不再问那事,吴氏的那个男人是个啥习性,他心底也是明白的。
那个男人,是个独苗,又是吴氏小两口的老来子,从小就被宠坏了,好吃懒做,啥事都指望着他娘,不靠谱是全村出了名的。
自己的儿子死了,要来宗堂,那么大的事,竟然让吴氏一个人来了……唉,吴氏也是个命苦的啊,这辈子唯一可以有点指望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只剩下一个不中用的女娃,以后可咋办啊。
当众人都在为草根的悲剧替吴家婶子难过时,七慕眸光不明的瞧了吴家婶子一眼,她虽然对村子里的事不大清楚,但是,这吴家婶子应该不只有一个儿子,应当还有一个女儿的。
吴家婶子的女儿,年纪还比她大些,今年也该要及笄了才是,出了事,怎么不见她陪在她娘亲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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