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规矩

　　“小姐，您醒了。”绿萍上前来服侍我披上了小袄“您可要用午膳？”

　　我笑道：“傻丫头，我吃了早膳就歇下了，刚刚起来又要用午膳啊？”绿萍听了也抿着嘴笑了。

　　“快帮我穿上衣裳！”我笑着对绿萍说。

　　绿萍仍拿了上午的那套衣裳给我穿，这次虽然不施脂粉，却也面色明亮。

　　“给我梳一个漂亮的发髻！”我坐在铜镜前望着自己的影子笑着对绿萍说。

　　“那梳个妃子髻吧！”绿萍被我欢快的情绪感染，几下就为我梳好了头发。不待我说话就转身走了，一边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一会拿了盒子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累金丝凤凰于飞的头面，顶簪上的金凤凰翅膀是用了环节链接，微微的抖动着翅膀，在霞光的映射下好像翩然欲飞。

　　两边宝石掩鬓沉甸甸的，坠的我两边发鬓松动，耳朵上一对金耳环，从上到下流光溢彩，我笑着指着那对掩鬓说：“快帮我把这劳什子卸了吧！直坠的我头皮疼。”年轻小孩子，头发不多，戴了这样沉重的首饰，愈发觉得难受。绿萍听了笑着上来帮我卸了那掩鬓收到匣子里，两边鬓发松松散散，看起来带了几分薄媚。

　　“小姐现在去老太太那里吗？”绿萍扶着我起身，替我整理腰间挂着的荷包上的穗子。

　　我摇了摇头“你去把院子里的人都叫过来。”我走到炕前，端端正正的坐了上去。

　　绿萍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我这是想正式把春桃提起来。脸上带了几分喜色，快步掀了门帘出去了。

　　喝了一盏茶，这么快碧螺春就换了六安瓜片了，我微微讶异。绿萍真是无微不至的体贴了我的心意，我睡前喜欢喝清冽的茶，醒来后却喜欢喝微微甘苦的，这样恰到好处的心思，不是用心是做不到的。

　　不一会我院子里的丫鬟妈妈们都站到了榻前，一个个都低着头恭敬的肃立，落针可闻。这让我想起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绿萍被我发现账目时的窘迫，陈妈妈站在院子里和我的冲突，还有那些丫鬟们面上恭敬心里不以为意流露在面上的表情。不过半年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绿萍成了我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曾经的陈妈妈被我支到了自己女儿屋里面当差，这些大丫鬟们站在我面前再也不敢流露出轻视的表情，一个一个盯着自己的鞋尖，生怕我挑出什么错处。那些最爱添油加醋的妈妈们也恭敬的站在门口，间或与我目光相撞也不过是憨厚的笑笑，这算不算过的越来越好呢？我自嘲的笑了笑。

　　“我今天要说的事想来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我清了清嗓子，春桃看向我，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盈然着喜气。

　　我朝春桃招了招手，春桃走上前来慢慢的跪在我的面前“春桃以后升为二等丫鬟，改名兰泠。”丫鬟们脸色各异，绿萍站在我身边，脸上带着敦厚的笑容，站在人群里的兰蔻却是微微一笑，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

　　“谢小姐！”春桃扣了个头，我朝绿萍瞧了一眼，绿萍明白我的意思，上去扶了春桃起来，递了一个红缎钱袋子给她，行了平礼“兰泠妹妹”春桃脸上飞起一道红霞，赶忙回了礼。

　　“以后兰泠就是我身边的二等姑娘了，她的月钱从我的月钱里补上。”我呷了一口茶说到。

　　“是”黑压压一屋子的人蹲身行礼。

　　我从桌子上拿了几张薄薄的纸给兰泠，是我屋子里的人的花名册，这是一个给她立威的好机会。谁知道兰泠接了后面有难色，随即恭敬的把花名册递给了绿萍，绿萍朝她眨了眨眼，翻看念了起来。

　　“一等丫鬟，绿萍，绿寇。”

　　“二等丫鬟，兰泠，兰香，兰芷，兰沁，兰汐。”我抬头一瞧，果然都是十二三岁的。

　　“三等丫鬟，春柳，春杨，春栀，春荷，春苓，春杏。”都是八九岁的小女孩，还都带着几分孩气。

　　“周妈妈，万妈妈，王妈妈。”三个被点到名字的妈妈低了头，这是三个专管厨房里的事情的妈妈，从前乳母在的时候也被分在了厨房里帮厨，这三位妈妈可没少找乳母的麻烦。

　　“赵妈妈，李妈妈”这是两个在门上的妈妈，专管值夜的事，都是十分孔武有力的模样。那赵妈妈听了绿萍的点名，慌忙的把头低的更低，李妈妈却偷偷的抬起头瞄了一眼，正巧撞上了我的目光，慌张的低下头，捉紧了我的衣襟。

　　从前这些奴婢见了我没有这样害怕的。我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半年来的几件事已经让这些奴婢怕了我。这家里最难以抑制的，就是流言蜚语。虽然外人未必知道为什么红露成了陈姨娘，原本最得母亲信任的陈妈妈如今被母亲驱赶到了大厨房去做苦力，可这些事都和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来我近来行事与从前大不相同，这些奴婢自然是一改从前的态度，愈发小心的当差。

　　我坐在炕上，端起茶碗来把弄着盖碗，甜白瓷的盖子滑过光滑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儿叫各位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我搬去祖母院子许久，倒也好久没有见大家了。”站着的各位一点放松的神情也没有露出来，仍旧是低头默声站着。“既然进了我的院子，就是我的人，自然该听我的差遣。”我低垂了眼帘“从前你们里面有些人为谁做了什么事我不想追究。”我抬起头笑盈盈的扫视了一眼“但是之后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是要看在眼里的。”

　　“我现在问你们一句，你们有没有人不愿意在这个院子里当差的？”我仔细的看着每个人的表情，让我失望的是，所有的表情都是无动于衷。大约没有人相信，我会放他们走。

　　“你们都不说话，是都要留在这院子里了？”我故意做出微微诧异的模样“那以后我发现了什么，断不会顾念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了。”我微微的叹息，猛的盯了那叫兰沁的丫鬟一眼，然后转换眼光，又狠狠的盯了那叫春荷的小丫鬟。

　　从前我一直以为那叫春荷的小姑娘是母亲派来的人，谁想到，这个小丫头竟是祖母派来的。母亲已经管理内院多年，以为自己把祖母的人换的七七八八，就真正的管住了杨家。可是哪里想到，像祖母这样出身商贾大家的女子，又当了主持中馈十年的媳妇，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架空呢？春荷一直频繁的来往去给母亲报信，让我误以为这个把一切都表现在外面的小姑娘是母亲派来的，如果不是偶然得知这个小姑娘的哥哥娶了祖母屋里原本的大丫头，她爹原本在外院跑跑腿却突然去了祖母的庄子上，我还不会想到。

　　“小....小姐。”那兰沁扑通一声跪下，还没有说话眼泪就落了下来“奴....奴婢....奴婢想去太太屋里当差。”我点了点头，绿萍拿了二两的银锭子塞到她手里，这兰沁的娘是母亲身边一个不得宠管些器皿的妈妈，兰沁一进我的屋子，就做了二等丫鬟，这样明显的恩宠，是谁给的不言而喻。虽然兰沁从来没有给母亲做过什么事，但难保将来会被指使着做些什么，及早退出，才是万全之策，倒也算得上是个聪明的。

　　“从今往后，绿萍管着我的月钱，没了钱花我只找你，绿寇管着我的衣服首饰，没了衣裳穿，没了首饰戴，我只找你；兰泠管着我的其余的事，若是我的院子里再有了乱子，我只怪你；没了热水吃食，我只问妈妈们；晚上院子里的周全，也多劳烦两位妈妈了。”既然都决定了留下，就都是我身边的人了，我换了一个笑脸分了我院子里的事。绿萍，兰沁是我将来要带在身边的人，分的都是极重要的差事，绿寇管着衣饰，看似繁杂，实则是个可以随时接替的活。

　　“那就散了吧。”我站起身来，兰沁已经收了眼泪，脸上看似悲戚，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暴露了心思。我笑了笑，看来这个家里，还是聪明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