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自责

　　绿萍虽然迟钝了些，但也不是蠢人。自从我重生而来之后，我曾多次训诫她，想来她心中也是十分委屈的吧。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选择了沉默。黑暗里慢慢的传来了绿萍压抑的抽泣的声音。看着绿萍这样，我心里也着实不好受。

　　绿萍，对不起，不是我要负你，实在是我步步维艰，不能错。

　　过了很长时间，绿萍的哭声渐渐低了，一会传来舒缓的呼吸声，想来是她睡着了。而我彻夜未眠，辗转反侧。

　　我听见绿萍窸窸窣窣起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她轻轻的掀了门帘出去，和其他丫鬟小声的说话，婆子们进院子里开始烧水，这些我从前觉得理所应当从未注意过的事情一件一件的展现到了我的面前。

　　我躺在床上，看着从一片漆黑到刚刚擦白再到天色大亮，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失落。那些一时的得失，片刻的荣辱，有什么要紧呢？上天给了我一次新的开始的机会，我却用来报仇，纠缠在从前的事里在人间沉沉浮浮。我变的越来越心狠， 我这个也曾经尝试过丧子之痛的人，居然会去用手段谋害别人肚子里的孩子，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行冰凉的泪从我的脸上滑下来，落在枕头上没了踪影。

　　“小姐，该起了。”绿萍仍旧像往常一样笑意盈盈的来叫起。

　　我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绿萍。

　　“小姐您怎么了？您的眼睛怎么红红的？”绿萍发现了我的异样，探身过来凑近了瞧。

　　“我没事。”我起身来，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直坐了好一会才觉得好些，在绿萍的服侍下穿了衣裳，绿萍端了一碗莲子羹来：“小姐，您脸色很不好，喝碗莲子羹吧。”我点点头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却觉得好像堵在嗓子一样，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我干呕了好几声才觉得好了些。

　　绿萍见我的模样慌了神，忙的倒了茶来给我。我接过来漱了漱口才觉得好些了。

　　“小姐，都是奴婢的错。”绿萍红着眼圈跪在我的身前，奴婢不该说那些话。

　　我摇了摇头“不怪你。”我握住了绿萍的手“我没有告诉你屋子里是因为我怕别人知道了，想着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来求你你不好拒绝。”

　　绿萍低下了头：“我知道，小姐，我都知道了....小姐......我错了。”绿萍哽咽着说完了这些话，我脑袋嗡嗡的想着，伸手扯她；“快起来，这像什么样子。”我朝她笑了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去处的。”

　　绿萍不肯站起来，趴在我的膝头直流泪，片刻我的衣裙就湿透了。

　　“都怪你，我又得换身衣裳。”我站起身来，感觉眼前一花，大约是昨晚没有睡好，只觉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

　　绿萍擦了眼泪，扶着我去了屏风后面。透过铜镜一瞧，我的脸色着实不佳，眼睛下面也是一片青色，神色间难掩倦色。

　　我见绿萍捧了月白的龄段上袄来，对她说：“给我找件颜色鲜亮的衣裳吧。”原本脸色就差，又穿素色衣裳，越发显得憔悴。祖母见了只会觉得我不懂事，装可怜，更何况没有人喜欢看见哭丧着的一张脸。

　　绿萍拿了一件浅粉绣红梅的对襟立领上袄，下面是一件橙粉色大红斓遍百褶裙，找了一套红玛瑙石头面搭配，脸上施了脂粉，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收拾停当时间已不早，忙呆着绿萍往祖母院子赶。进了厅堂，只有一群小丫鬟们在堂前洒扫，见我来了都规规矩矩的行礼，没了往常的欢声笑语，都是默默各司其职。

　　有个小丫鬟放了扫帚进去通告，不一会杜妈妈迎了出来，陪着笑脸说：“老太太还没起，请小姐略站站等等。”我点头应是。

　　不一会红玉撩了门帘出来，手里端着铜盆，朝我行了个礼出去倒了水，径直回了屋子。

　　我脸上不禁苦笑，祖母这是罚我的站呢。不一会婆子们开始送早饭进去，接着又是撤桌，足站够了一个时辰，杜妈妈出来行了礼说：“小姐请回去吧。”我朝杜妈妈笑了笑“多谢妈妈。”扶着绿萍的手往外走。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去见见陈姨娘让她替我说情，那陈氏也必然不会拒绝我的要求。打定了注意，我和绿萍往屋外走去，绿萍掀开门帘，一阵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我突然恍惚片刻，眼前发白，脚下虚浮。

　　“小姐！小姐！”绿萍一把扯住了我，慌张的叫着。

　　“我没事，没事。”已经缓过神来，我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声张。要是被祖母知道了，只当是我装病来怨怼。

　　看来陈姨娘得改日探望了“走吧，我们回去。”绿萍连忙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我往回走。

　　绿萍扶着我上了炕，奉了一杯茶给我，入口清香，碧螺春。喝了茶感觉舒坦多了，我倚在迎枕上眯着眼睛想，如今祖母是我在家里唯一的依靠，祖母之前也是真心实意的照料我，可惜我当时一时糊涂，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如今该如何做才能让祖母不再生气？

　　绿萍带着小丫鬟们给我上早膳，温热的白米粥，清凉的小黄瓜咸菜，爽口的土豆丝，碗碗碟碟都是些清淡的食物。是绿萍知道我没有胃口才特意吩咐的早饭，我叹了一口气，也不怪绿萍会伤心，这样的一片赤诚之心。我常常盯着绿萍的愚钝瞧，却从来没有赞扬过绿萍的体贴温顺。

　　只喝了一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绿萍担忧的看着我：“小姐，要不您躺下歇会吧。”

　　我点了点头，在她的服侍下换了衣裳，躺回了床上。大约是昨夜没有睡好，躺上不过片刻就睡沉了，连梦都没有。

　　我一睁开眼睛，，已是太阳西偏，红霞满天，傍晚时分了。身上不舒服的感觉已经没有了，头脑清醒心情也自然好了很多。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绿萍坐在炕边的脚踏上正做着针线，夕阳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色分外柔和，她一针一线的绣着手上的绣品，宁静祥和的就像是一幅画。

　　“绿萍”我笑着朝她招手。有些事，是该变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