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坦白

　　父亲跟着黄郎中出去写方子，我跟在母亲身后出了屏风。

　　“秋兰”祖母叫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整齐，面皮白净的妈妈应了声站到了祖母跟前。“你在这陪陈姨娘一晚，看顾着她些，有事随时找了小丫鬟去跟我说。”那妈妈低头应了，接着祖母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转头问母亲：“你身边的陈妈妈怎么没在她女儿身前守着？”

　　母亲低了头，没有想到祖母会给这样的恩典。“最近厨房里缺人，我把她调到那去了。”要知道陈妈妈可是从前母亲身前最体面的妈妈之一，母亲明显是恼了陈姨娘，才会把陈妈妈派去厨房这种活重又没什么油水的地方。

　　“那就把她调到陈姨娘屋里吧。”祖母一句轻飘飘的话却让母亲瞪大了眼睛“娘！”祖母瞧都没瞧母亲一眼，替陈姨娘掖了掖原本就掖的很紧的被角，嘱咐了她几句，又交代了身边的妈妈夜里惊醒着些，注意陈姨娘的动静，那妈妈一一应了。

　　祖母站起身来，母亲忙上去扶着，祖母却用手抚了抚自己梳的十分整齐的鬓角，母亲一双手悬在空中，分外难堪。

　　祖母身边的仆妇们按照顺序跟在后面往外走，路过我的前面，祖母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伸手拉了我，我心里微微心安，还愿意牵我的手，这样就好。

　　一路上祖母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我们祖孙二人在灯光的指引下默默并肩前行，我心里越发忐忑不安。我明明知道祖母对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多么期待，可是我还是诱导母亲做了那种事，可是看当时母亲那种突然安心再加上微微失望的样子，并不像是有假。可是若是母亲下的手，陈姨娘的孩子并没有大碍，母亲该是十分失望的，为什么会有那种侥幸的模样。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件事，路上倒也不无聊，一转眼就到了祖母的院子。

　　跟着祖母进了正屋，我和杜妈妈扶着祖母坐上了炕，杜妈妈又给祖母脱了鞋，祖母倚在迎枕上，神色松快了许多。

　　“你们都下去吧。”祖母淡淡的出声，杜妈妈本来在把祖母的衣裳往衣架上挂，听了祖母的话赶忙把手里的衣裳放在了一旁的榻上，带着屋子里的丫鬟们退了下去。

　　“你是不是故意对你母亲说那些话的？”祖母一双眼睛格外凌厉，射出逼人的光芒。

　　“是。”祖母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问我，但祖母心里早就明了。我直视着祖母肯定了她的话。

　　祖母脸上多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不知道杨家子嗣艰难吗？”祖母紧紧的攥着手，却垂在身子旁。

　　祖母说的是杨家，不是我们家，我微微叹了气，祖母虽然疼爱我，却始终将我视为陆家人。

　　“我们家子嗣并不艰难。”我伸手取了放在炭盆上的铜壶，拿了茶杯，倒了一杯人参红枣茶给祖母，那茶逸出的蒸气模糊的祖母的面目。

　　祖母听了我的话略一沉思，伸手取了我倒的茶抿了一口，才重新开口到：“你父亲膝下无子，怎么会不空虚？”

　　我低垂了眼睑，本来我不想亲口告诉祖母这件事，当着一个母亲说起她儿子的难堪事，每个母亲都会难掩的痛心的吧。可是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父亲在外面养了一位外室。”我顿了顿“那位外室生了三个儿子。”

　　祖母眼睛一转，紧紧的盯着我“你怎么会知道？”锐利的眼神和尖刻的语气，是我前所未见的祖母。

　　“我看见父亲身上的刺绣起了疑心，就托了小厮去打听。”确实是看见了父亲身上的衣裳才起了疑心，绿萍哥哥的明面上的身份也确实不过只是一个小厮，再细的事情，不敢跟祖母说，祖母听了也只会觉得我离经叛道。

　　“这样的事情会容易打听到？那你母亲不该早就发现了？”祖母重重的放下了自己手里的茶杯，那茶水溅的一桌子全都是，本着言多必失的原则，我低沉了头不再说话。

　　“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是要气死我啊！”祖母真的生了气，用手指着我，我不敢答言，赶忙从炕上下来，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屋子里静的很，只有外间滴滴答答的自鸣钟提示着时间的流逝。那钟响了两次，足跪了一个时辰，祖母才冷冷的说了一句：“起来吧。”我不敢再坐回炕上，只在一旁站着。

　　祖母扬了扬眉毛：“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不早来和我说？”为什么不早来和祖母说，这个问题问还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我并没有觉得祖母是真正可以放心依靠的人，也许是我觉得这个信息或许我将来会派上用场。

　　“子不言父之过。”我低头搓弄着裙裾上的荷包。

　　祖母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我们祖孙间流动着尴尬的气氛。为什么不早来告诉祖母，我想真正的原因是如果这些话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祖母会觉得我用心不良。说到底，祖母并没有把我看成杨家的一员。

　　“你回去吧。”祖母疲惫的倚在炕头，我上前要服侍祖母更衣歇息，祖母却拦了我伸出去的手，我讪讪的收了手，行了礼退下去，门口杜妈妈向我行了礼，带着服侍祖母梳洗的小丫鬟们进了屋子。

　　“我们回去吧。”绿萍上前搀了我，沿着曲折的长廊回了屋子。

　　“小姐醒了吗？”窗根下面传来祖母身边的红玉的声音，接着绿萍回到：“小姐昨夜一直都没睡着，到了早晨才有了睡意，这会估计还没醒呢！”

　　红玉接着说道：“那我就等等吧。”红玉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轻快温柔。

　　“要不姐姐有什么事告诉我，等小姐醒了我和小姐说吧。”绿萍的声音又传过来。

　　“不了，我在这等着小姐就好。”红玉拒绝了绿萍的好意，声音里又带着焦急，我心里咯噔一声，祖母吩咐了红玉什么事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