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暗示（下）

　　“你这老货，就知道在我面前取笑我，也不去看看晚饭摆好了没。”祖母笑骂杜妈妈。

　　“还不是您总说些从前的事！”杜妈妈笑着扶起祖母“饭早就摆好了，您还怪我！”

　　“呵！你还怪起来我了！”祖母指着杜妈妈笑骂，杜妈妈作势打着自己的脸说：“都是奴婢的错！耽误了咱们老太太用饭！”

　　“饿了我不要紧，饿了我的小孙子可是大事！”祖母一转眼瞧着站在后面的陈姨娘笑了一下，朝她招着手示意她上前来。

　　陈姨娘在母亲含恨的目光和父亲欣慰的笑容里袅袅娜娜的走到了祖母身旁，伸出一双嫩白的柔荑接住了祖母的手，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祖母欣慰的拍了拍陈姨娘的手，和陈姨娘并肩走出了内室，母亲在后面紧紧的盯着陈姨娘的身影，那眼神凌厉的好像要把她的身影串出一个洞。父亲发现了母亲异常的眼神，皱着眉头抿着嘴看着母亲，母亲却茫然无察，只见那冯妈妈上前一步，将母亲的袖子轻轻一扯，母亲马上缓了过来神，低下了头整理自己的衣襟。

　　响鼓还需重锤敲！

　　我随在父母后面去了平日里用饭的东次间，祖母已坐在了正座上，笑呵呵的瞧着陈姨娘让陈姨娘坐，母亲不在陈姨娘哪里敢坐，只在一旁站着摇头推脱。

　　母亲换了一副宽容大度主母的面孔“既然老太太都说了，你就坐吧。”陈姨娘不肯坐在祖母下首，只挑了最末的位置半坐在椅子上。

　　陈姨娘正是害喜厉害的头三月，好巧不巧，她面前摆了一海碗熬的浓浓的鸡汤，那香味伴着热气滚滚的扑倒她面上，她虽不舒服却也不敢做声，只一直强忍着。

　　我们大家正默默的用着饭，只见陈姨娘”哇“的一声，突然躬了身子朝一旁的地上，直干呕了好几声才好了些。

　　杜妈妈忙上前去查看，笑着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没事！头几个月就是这样的。”祖母笑着说：“瞧我，怎么忘了她闻不得那个味道。”杜妈妈倒了茶给陈姨娘，陈姨娘一口气都喝了脸上才好了些。

　　“姨娘喜欢吃酸的”我笑着看着祖母“人家都说酸儿辣女，可是真的吗？”

　　“是有这个说法。”祖母笑着点了点头。

　　“那姨娘这么喜欢吃酸的，看来我是要添个弟弟了？”我看了一旁正吃着酸梅的陈姨娘，杜妈妈手里正端着装蜜饯子用的大攒盒让她挑。

　　祖母笑着说：“我怀你父亲的时候就喜欢吃些辣的东西，本以为坏的是个女儿，谁想到生下来一瞧倒是个小子。”祖母说这话是怕母亲心里太难受，想吃辣的生的是儿子，换言之不就是想吃酸的怀的也可能是女儿吗？

　　母亲并没有因为祖母的安慰而变的安心，她望着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陈姨娘目光幽深。

　　表面上欢声笑语，实际上各怀心思，一顿气氛古怪的饭吃了下来也用了一个时辰。这样妻妾争斗的桥段，身为当家主母的祖母怎么会少见，大约也是厌倦了看见这些事，祖母挥了挥手推说自己累了，让父亲带着自己的妻妾回去歇着。

　　“母亲，父亲慢走。”我送着父母亲到了门口，又虚扶了陈姨娘一把“外面路滑，姨娘小心些。”陈姨娘用复杂的眼神盯着我，今晚几次被推上风口浪尖都与我有关，这个聪明的女子应该已经看出了我的用心了吧。

　　父亲回头看着陈姨娘，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扶着她。陈姨娘低着头后退了一步，藏身进了母亲身旁的仆妇堆里，父亲一愣马上发现了自己的逾矩，讪讪的收回了手。

　　目送着一行人走远了，我才带着绿萍回了院子，换了衣裳散了头发，我披着小袄坐在炕上做针线，这块手帕子都不知道绣了多长时间了，却只绣了一片叶子，我不由的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只怕到我及笄都难以赶上小姐们一般的手艺。

　　细密的经纬看的时间长了只觉得头晕眼花，脖子也低的怪酸的，瞧着一旁的绿萍，灵巧的纳着鞋底，我鸵鸟的想到，大不了以后多找几个会针线的丫头带在身边。

　　“睡觉吧！”我把手里的帕子往一旁的篓子里一扔，倒身躺在炕上，绿萍瞧着我乏了，放下手里的活计打发我睡觉。

　　我刚刚上了床，就听见祖母那边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声，我不禁愕然，我本以为母亲不会这么快就动手，怎么身边跟着冯妈妈还会这么沉不住气。

　　“快，快给我穿衣服！”我一把掀了被就起身。

　　绿萍匆匆忙忙的给我穿了衣裳，拉着我坐到了妆台前面要给我梳头戴首饰，我忙说：“顾不上这些劳什子了，给我随便挽一下吧。”绿萍听了给我挽了一个纂儿，在我身后掌着灯跟我去了正院。

　　刚到了屋外的长廊，远远的看见了一队人点着通明的灯火出来，接着看见杜妈妈扶着祖母从台阶上下来，我赶忙对绿萍说：“我们快走几步。”

　　到了祖母跟前，祖母瞧了我一眼，声音有些清冷：“你一个小姑娘家，去了也不方便，回去歇着吧。”我仔细瞧祖母身上的衣裳，祖母平时项上喜欢戴一串祖母绿的项链，今天只是穿了衣裳，头上也只挽了一个纂儿，想来是听到了消息就匆忙的起了身，穿好衣裳就要去父亲的院子瞧了。

　　我垂了眼睑，祖母不是那种随便乱发脾气的人，祖母定然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否则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我。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就在此刻，我突然特别后悔，没有守住祖母对我的那份信任。

　　“我........错了。”祖母瞧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扶着杜妈妈的手带着院子里的一众仆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