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风寒

　　早春的空气寒冷又潮湿，好似侵肌裂骨一般，加上正是夜里，阵阵凉风吹得我和绿萍瑟瑟发抖。马车上片刻的迷茫被寒风吹得一干二净，登时觉得分外清醒。

　　“小姐”过月亮门时，旁边花树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尖脸的媳妇子，手上提着一盏晃晃悠悠的灯，明明灭灭，好不骇人。

　　“冯妈妈。”我笑着开口唤了一声“你怎么大晚上的在这寒风里站着。”

　　她脸上一笑，恭敬的弯了身子“是夫人派奴婢在这候着小姐。”说着扯了扯身上的夹棉外袄，这样天气里，穿得再厚也挡不住寒风，站个一时片刻全身都是要被吹得冷透了。

　　“夫人回去换换衣裳，请小姐稍等片刻，一同去老夫人屋里。”这一句让她停顿了好几次，想来是十分冷了。

　　我站在月洞门口就着月光打量着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根长簪子把头发挽在脑后，恭敬的站在门旁，手上提着一盏小小的灯，微微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身子却站得笔直，虽然谦卑却不失骨气。

　　远远的一队人和灯从院墙外过来，为首的是母亲身旁的陈妈妈掌着灯，冯妈妈松了一口气，我笑盈盈的看着她，哪里是什么回去换衣裳了，分明是母亲下了车就直接回了自己院子，而这位冯妈妈显然想到了母亲会这样做，早早的掐着时候在这等着拦住我，又找了人去叫母亲来，大约派去找母亲的也就是个小丫鬟，要不她也不会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位冯妈妈被派来指点母亲，真是恰如其分，这样的规矩，让人挑不出错来，才是做人媳妇的本分。更令我觉得心惊胆战的是，这位冯妈妈到底是真的为了成全规矩还是知道了什么？

　　“母亲”我朝母亲行礼，母亲摆了摆手。母亲身上真的换了一身衣裳，牵着我的手进了祖母的院子。

　　中堂里的幔帐都已经放了下来，白天常在这里玩耍当差的小丫鬟们都已经休息了，博古架上的宝物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着各种颜色的光芒，母亲身边的仆妇被留在了厅堂里，陈妈妈和冯妈妈跟着母亲，绿萍跟着我进了内室。

　　祖母穿着月白中衣躺在床上，身上搭着一条锦被，歪在迎枕上，笑着和一旁坐在锦杌上的杜妈妈说话，红玉坐在脚踏上，拿着小钳子，已夹了半碗核桃仁，见我和母亲进来，赶忙把碗放倒一旁，起身行礼。

　　“媛媛，来！”祖母朝我招手，脸上的笑容慈祥，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红玉侧过身行礼，我坐到了祖母的床尾，杜妈妈扶了祖母起身，祖母一把把我揽进怀里“身子怎么这么冷！”祖母扯了身上的锦被裹到我身上。

　　母亲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脸色十分难看，直勾勾的盯着我看。

　　我看了母亲一眼，母亲是怕我说出了落水一节，受到祖母的责难。母亲真是担心的多余，她身边的这个冯妈妈可是个精明人，若是当着她的面说起这件事，但凡我说错了一点半点，她都很可能会顺着我的话猜到真相。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可能是今天有些冷。”我把头放在了祖母肩膀上，祖母的怀抱温暖又柔软，淡淡的香气，让人觉得分外安心。

　　祖母心疼的抱着我，用布满了皱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背，我安心的把眼睛闭上，祖母在我耳边絮絮的念着。

　　杜妈妈端了姜汤“小姐喝些姜汤暖暖身子。”祖母伸手接了碗递给我，我从祖母怀里起来去接碗，露出了袖子的一角，祖母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的袖子。

　　喝了姜汤，祖母吩咐红玉“给大小姐把大耄脱了。”祖母脸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没有了刚才轻松的神色。

　　不待红玉上前，绿萍帮着我脱了外面的大耄，祖母看见我身上的衣裳，一双手猛的扯了身旁的枕头的角，张口就要问。

　　“祖母”我握了祖母的手，轻轻的依偎在她的身上，手上微微用力。“我好累”

　　祖母明白了我的意思，身子突然颓了下去，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们今天出去做客，早点下去歇着吧！”祖母没有追问为什么我换了衣裳，也没有问今天做客怎么样，母亲有些意外，脸上难掩庆幸的神色。

　　和母亲给祖母行了礼，退出祖母的房间，母亲嘱咐了我几句，她身边的冯妈妈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瞧，我朝着冯妈妈微微一笑，她立即低下了头，跟着母亲一起出了祖母的院子。

　　绿萍服侍着我换了衣裳，捧着换下来的薛家的衣裳，绿萍称赞道：“好衣裳小姐不知道有多少，都没有这件精巧。”这样的衣裳，确实不是平常手艺做的出来的。

　　“你喜欢就拿去吧！”小丫鬟端着热水给我洗脸，也伸着头去瞧，要不是我扶了一把盆险些打翻了。

　　梳洗过后，我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了过去，梦中我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裳，赤着脚走在雪地里，北风带着风雪一阵接一阵的吹着，我想找个遮蔽的地方都找不到。

　　“小姐！小姐！”耳畔传来绿萍的声音，我想睁开眼睛却好像怎么也睁不开一样，恐怕是到了给祖母请安的时候了，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一片灯光，晃晃荡荡一个人影。

　　“什么时候了？”一开口，这声音也吓了我一跳，这样滞涩。

　　“刚刚寅时。”绿萍的脸终于清晰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紧紧皱着的眉头，眼睛里闪现着担忧的神色“小姐，你发热了，我去告诉老夫人给你请大夫。”绿萍说着就要放下灯去通报。

　　“等等。。。等等”我怕她真的会直接跑去告诉祖母，强撑着直起了身子，一时头晕脑胀，她看见我起了身，忙跑了回来，扶着我躺下。

　　“你去倒杯水给我。”我躺在床上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突然觉得很安心。

　　喝了一杯水，觉得身上好了很多。“你去多取几床被来给我盖上，等明天天亮了去找祖母屋子里的红玉。”说完这些话让我觉得分外疲惫，如果绿萍在伶俐一点该有多好，我就可以更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