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了祖母的意思,次日我就带着身边的丫头婆子们搬进了祖母正屋后的后罩房,丫鬟婆子们安置在了后罩房后面的偏房里,晚上与祖母说说笑笑倒也快活。
到了晚上,我坐在灯下看着书,是本诗经,上面写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我想起曾经我住在薛大郎为我置办的那间院子里,已经怀了身子,我想动手给孩子做个肚兜,只跟着绿萍做了几针薛大郎就宠溺的摸着我的头发说,小心累着。我笑他不懂还要学那些妇人唠叨,他有些恼怒却又怕我劳累,只去了书房,却响起了箫声,正是这阙子衿。
绿萍见我有些心不在焉,只当我不习惯搬来祖母这里,问我道:“这里没有暖阁,奴婢晚上住得远,要不奴婢搬张榻睡在外室吧。”听了绿萍的话,我心中微暖,笑说道:“不用,你且睡去,还有人能捉了我去不成?”绿萍听了也是笑笑。
“奴婢打听了乳娘女儿的事。”绿萍的声音又轻又柔,灯光下绿萍的侧颜柔和宁静,一个清秀干净的剪影。
“她是乳娘收养的女儿,说是老太太做主从善堂里给她抱回来的,乳娘待她也是亲闺女一样的疼着。”绿萍的眼睛里盛着淡淡的担忧和怜悯。
“她嫁的是什么人?”我随意的翻弄着手上的书,心里却有些烦躁。
“嫁的是一个药铺的掌柜的,那人死了老婆三年了,想找个女人给他带孩子。”
想来乳母一个人带着孩子,本就是个不得势的下人,又没个当家的,为了女儿的婚事也是废了一番思量的。
“乳娘为什么不自己生个孩子呢?好端端的却要从善堂抱个孩子?老太太也真是心善,愿意出面帮乳娘。”绿萍感慨的说道,连手里的活计都慢待了。
心善吗?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能用来换金银富贵,这样的人会是心善的?祖母好打算啊!人家的女儿没了,为人家从善堂里抱一个。外面的人看了只当她心善,乳母也感激着她,还可以用这个孩子来牵制乳母,难怪乳母会想把女儿嫁到外面去。药材生意,这是靠口碑的,不是大商号就可以怎样怎样的。
“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也不要告诉别人我打听过这件事。”既然乳母费尽心思把女儿送了出去何必把她拉进这摊浑水,乳母愿意用做继室换取女儿的自由,可见乳母心里是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绿萍服侍我换了寝衣拿着灯走了,我却有些认床,辗转反侧了许久才有了睡意。梦中有个小孩一直围绕在我的左右,一时我牵着他,一时他躺在我怀里,身上穿着一个大红撒花肚兜,这是那个我只绣了一半的,脖颈儿上戴着个银项圈,上面嵌着各色宝石,晶莹明亮,耀眼夺目。
“小姐,小姐!”我眼前一亮。“小姐,到时辰该起身了。”绿萍提着一盏琉璃灯笼探着身子进来,灯笼的光晃得我的眼一花,我笑骂道:“真是蠢材,都搬到老太太院子里来了哪里要那么早起?”
绿萍脸上一紧,脸上现出懊悔的颜色。“要不小姐您在躺会?”
“罢了罢了,服侍我起身吧!”绿萍这样一闹倒忘了梦中的不快。
祖母的院子叫荣禧堂,外面看起来庄重古朴,屋里的装饰却奢华精致。祖母当年是绣坊大商号的独女,老东家极其疼爱,出嫁的时候有了十里红妆的排场,这些陪嫁当是都存在了这院子里。我住的这间房房梁上悬着一个“飞燕阁”的匾,字迹清俊。飞燕?难不成还要掌中舞?叫这名字着实奇怪。屋子里铺设着厚重的地毯,上面有着繁复的花纹,踩上去毫无声音。一个小小的厅里面摆着一对清漆圈椅,中间小几上供着一盆碗莲,堂中间挂着一副绣品,上面是鱼戏莲间的图案,椅子上摆着的都是青碧的座椅和搭背,清新而又自然。
内室门口挂着一副软帘,轻飘飘的纱上绣着活灵活现的红鲤,好像游动在轻软的门帘上一样。进了内室,是一色的清漆床,衣柜,炕桌等家具,一旁的灯上面都糊着碧绿的绞纱,上面绣着点点莲花,红绿相映成趣。一个大穿衣镜放在屋子的屏风后面,上面搭着双面绣的镜套,正面是凤穿牡丹的图样,背面却是点点荷花浮在碧波上的样子。着屋子的摆设看起来活泼又俏皮,不像是祖母居住的院子,倒更像是养女儿用的闺房绣阁。
绿萍服侍着我换衣服,拿了一件红色交领银线绣梅花琵琶袖上袄来,下面配着一条银白挑线马面裙,红白相映,我微微一笑,绿萍准备这套衣服是费了心思的。
“老太太最喜欢红色,老太太看了一定喜欢。”绿萍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行动也又快又轻。
“拿一件素净的衣服来吧!“我对她说道,绿萍却手上顿了顿,没有按我的吩咐去做。“这是奴婢新给您做的裙子,只这裙摆的刺绣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绿萍执意要为我换上这身新衣裙,这丫头执拗起来是我也说不动的。
“你不想春桃进屋子里当差了?”绿萍眼前一亮,“小姐想到法子了?”
“我什么时候会没法子?”我得意的笑着,“快去拿,让我穿着寝衣在这冻着。”我轻声的埋怨着她。
绿萍取了一件方领浅粉的褙子,下面一件浅黄的百褶裙,皆是毫无点缀的衣裙,换上后绿萍替我挽了一条发带在发间,其他毫无装饰,从穿衣镜里看起来虽然清秀却过于简单,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找了一双前几日春桃送来的厚底红绣鞋,行走间偶尔露出上面精细的绣工,这样的引人注目,定能帮春桃脱困。
催促绿萍去换了一件正红的比甲后,我们站在一起越发显得我矮小而瑟缩,正是我想要的样子,都收拾停当了我呆着绿萍去了祖母的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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