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相

　　“阿姆，阿姆，你说什么？”我上前摇着乳母，想让她将话说个明白。

　　乳母两只眼睛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她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轻松快意的笑容，轻轻的咳了两下，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多少年了，从没有个畅快的时候，好歹她终于想明白了！”乳母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叹气好似对她来说也十分艰难，牵动着她的眼角微微抖动。她伸出的抚摸我面庞的手碰到了我耳朵上挂着的坠子，一晃一晃摇的我的耳朵生疼。

　　“当年奴婢家乡遭了荒，我还大着肚子，我家男人拉着车载着我和我婆婆出来逃荒。”乳母的脸上浮现出冷笑的样子“谁想到我婆婆就染了腹泻的病，拿了全部家当出来治，还是没个好的光景，临着要死了，跟她儿子说要回老家，葬在祖坟里。他就抛下了我们娘俩背着他娘回了老家。”乳母脸上滑下了一滴泪。“我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往哪里去呢，一路碰见了好心人就讨口饭吃，要口水喝，好歹的走到了京城城墙下，守城的兵丁却说要进城先交二两银子。我一个庄稼人，哪里拿这么多钱出来，我想着那些官太太们出去上香总要出城的，就往官道上逃......”

　　乳母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滴在褥子上洇湿了一片。

　　“想到富贵人家去为奴为婢的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个带着肚子的妇人，我趴在路上磕头磕了好几天，头都磕破了也没有人家愿意带我走。眼看着干粮也要没了，我心里没了盼头，只是坐在路边哭。”乳母的脸上又浮现出点点笑意，眼睛亮得好似星光。

　　“那天早上，一辆翠幄青绸车路过，只看见一双素白的手飞快的撩起了帘子，我当时就想，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手。不一会吴妈妈就来问我，愿不愿去陆大学士家里做工，那样的时候，谁会不愿意呢，能活下去就是好的。”乳母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好像陷入了对那段往事的回忆。

　　“我跟着奶奶回了陆家，李妈妈带我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又给我吃了饭，我当时想着，这样富贵的人家，奶奶该是上了年纪又稳重的人吧！吴妈妈领我去见奶奶，那屋里的摆设我都没见过，轻手轻脚的，生怕碰坏了。转过了好几道纱屏才看见了奶奶。嘿！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那样！”乳母微微的笑着，嘴角微笑，表情放松。

　　“一屋子的美人，奶奶坐在床上，团团的一张小脸，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穿着轻飘飘的纱衣，肚子微微的突出来，笑着看着身边的丫头绣小衣服，还用手比量着大小。我当时不懂规矩，就傻站在那，吴妈妈让我磕头，奶奶赶紧说‘她大着肚子，让她讲这些虚礼干嘛。’还让丫头们搬了凳子给我坐。”

　　“吴妈妈说我不懂院子里的规矩，要派我去灶上。奶奶说我怀着身子，不要给我分什么重差事，就让我跟着屋子里的姑娘们一起绣小衣服，后来又给了恩典，我绣的衣服都给了我家姐儿穿了，奶奶还说等我家姐儿大了给小姐做陪嫁，谁想到就出了那样的事呢！”

　　乳母脸上惯有的愁苦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会把自己家怀着骨血的媳妇送出来？”我急着问道，就是我们这样的商贾之家都不会让自家的骨血流落在外面，更何况是那样的诗书之家，自然是更要面子的。

　　“你的母亲，她是你的亲姑母，陆家嫡亲的小姐。当年陆家靠着杨家赚银子，就不避嫌的娶了商家的女儿进门做了大少奶奶。不知怎么陆家坏了事，正巧赶上奶奶月份大了，陆家怕是男丁，想着保存骨血，就把奶奶送回了娘家。姑奶奶是家里唯一嫡出的小姐，老夫人夫人都是放在手心里疼的，当时已是和薛家大老爷定了亲待嫁在家里了，不想当天晚上那薛家就把陆家送去的嫁妆连着庚贴都放在了陆府的后门。姑奶奶被气坏了，立誓要去庙里守一辈子贞洁。大少爷心疼妹妹，就让奶奶带着妹妹回了娘家，杨家一路用着保胎的药拖着生产的月份接回了女儿，不想刚到了锦州就传来信说是陆家人全都下了大牢，就等着问斩，奶奶听了就动了胎气，在船上就有了生产的征兆，在轿子里就破了水，隐隐有了血崩的脉相，一路送回杨家都是跑回去的，不知用了多少人参肉桂才保住了命，但到底伤了根本，身子单薄又多病。”

　　“好不容易生下了您，又传来消息说夺了陆老爷内阁大学士的封号，秋后就在菜市口问斩，姑奶奶哭闹着要回去瞧父亲最后一眼，杨家怕送姑奶奶回去惹了官司，成了窝藏之罪，不知怎的你舅舅一直没有娶妻，在杨老夫人的授意下就强行把姑奶奶送进了洞房，姑奶奶就成了杨家大少奶奶，杨家为了隐藏藏了罪臣家眷的事实，就把你说成是你姑姑的孩子，把你娘说成是你舅舅纳的妾，又怕姑奶奶自尽，就整日里的派了丫鬟婆子去看着她。姑奶奶闹了几年，也就渐渐的惯了，做起了杨夫人。”

　　我叫了十年的母亲，是我的姑姑？

　　这个消息真是让我倒吸一口凉气，难怪母亲这么多年对我这样冷淡。

　　我服侍着乳母喝了杯茶，她缓了口气，接着说道：“陆家一直戴着罪，朝廷却没有杀陆家人，只是圈禁着。后来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拿出一张先帝临终前的罪己诏，说冤枉了陆家，陆家不仅否极泰来，反而比从前更加荣耀显赫。”

　　事实定然不是像表面看上去这样的！

　　看来陆家是站对了队但受了委屈，用往昔的忍辱负重换了今日的鲜花着锦。

　　“姑奶奶去了信，要哥哥接自己和嫂嫂侄女回去，可是陆家却劝诫她既嫁从夫，不愿意认回她。姑奶奶几次去信陆家都是敷衍了事，后来姑奶奶不知去哪串门，听说陆家竟和薛家做了一门好亲，嫁了族里偏房庶出的女儿给原来的薛家三爷为妻，姑奶奶心里恨急了，就想将你养得千娇百媚的去迷惑薛大老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叫我唱戏是为了取悦男子，教我算账是为了管理庶务，还真是处处都为我打算好了！

　　这样的好姑母，我真要为她拍手叫绝！

　　“那我娘怎么愿意？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受欺辱是吗？”我恨恨的问道。

　　乳母被我的样子吓到了，愣愣的看着我。

　　“你到底也是陆家人！”乳母叹了口气：“你娘自然是不愿意的，儿女都是为娘的心头肉，她怎么舍得自己一个好模好样的女儿送去给人做妾，可是杨家怎么比得过陆家，天子近臣，陆家逼着杨家又做起了生意往来，杨家更不敢深逼了姑奶奶。”

　　杨家以一介行商的姿态，却将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除了努力，更重要的还是朝中有人吧！

　　“那我爹呢？我爹为什么不来接我娘？”

　　我扯着我手里的帕子问道，生怕听到的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