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冷热交锋

　　淡紫色的襦裙，抹胸而过的系着宫绦，流苏上悉悉索索的是碎玉压着荷叶边的长裙，裙底微微的露着一双枣红色的鞋尖儿，一截雪白的脖颈看在眼里，没有过多的胭脂，头上只是一枚紫玉的钗子，搭一眼上去就觉得淡雅大方，他又想起那晚在月下见她穿的那身水碧色的衣裙。

　　端木玦坐了上座，自己倒了一杯壶里的东西喝了一口，竟不是茶，微甜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口舌生津，“这是什么？”他眉头微拧的问道。

　　“白豆蔻煮水，加了一点蜂蜜！”慕容答道。

　　他从没喝过，还以为是女孩子常喝的，便将杯子放在了一旁，慕容接着说道：“白豆蔻煮水化湿行气，暖胃消滞，对身体有调理作用，而且这白豆蔻并不精贵，比茶叶还要普遍，臣妾常饮。”

　　“皇后今天见了柳夫人？”端木玦知道柳氏进宫，本想出于礼节来见一面，没料到管密说下了朝柳氏便出宫了，他还是来凤临宫看一眼。

　　“臣妾入宫多日，怕娘亲挂念，故召娘亲进宫一叙，谢陛下关心！”

　　慕容霓裳的态度疏远的如同她的表情，让端木玦浑身的不自在，好像要远远躲开的是她，难道这就是他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中选择了‘皇后’的结果？

　　“陛下中午可留在凤临宫用膳？”慕容问道。

　　“嗯！”端木玦应承下来，管密想提醒端木玦一会儿还宣见了大臣在奉天室，若是在凤临宫用膳怕是来不及往返，可端木玦一摆手，管密便闭了嘴，差小太监去奉天室外传话给宣见得大臣。

　　慕容怕端木玦喝不惯白豆蔻煮水，便换了茶叶端上来，路过门口时听见管密在嘱咐自己的徒弟小玄子去奉天室外传话，“皇后要留皇上在凤临宫用膳，赶不过去了，让各位大臣等等吧！”

　　慕容眉心一皱，觉得这话说得不好听，这样一来怕是慕容氏女得宠的事就要传到前朝了，站在门外看了一眼端木玦，看来他终于出第一招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接招了！

　　慕容召过轻雪，在她耳旁交待了几句，轻雪便端着茶壶从后门急忙跑了出去，果然在凤临宫外遇上了着急向奉天室跑去的小玄子，一壶热茶便泼了上去，像是不故意撞上的一般。

　　“没长眼！放肆！”

　　“对不起玄公公，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的错！”轻雪急忙赔不是，却见小玄子一身上下被泼了一大片，脖子上还沾着茶叶。

　　轻雪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小玄子不敢责罚动手，只能怨声说道：“走路不长眼睛，瞧你耽搁了我的大事！”

　　他刚要想走，轻雪便拦住了他，“玄公公，您这一身的脏去奉天室，要让大臣们见了您可怎么办，您的英气风采岂不是都没了！不如和奴婢进去换一身，这传话的小事交给小林子去办，不过是几句话交代给他就是了！”

　　小玄子被泼的的确狼狈，怕是这样见了大臣会被师傅责罚，不如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别人去，反正就是几句话而已，谁说都一样，便跟着轻雪去换衣裳，把话交待给了小林子。

　　“公公，您这边请！”轻雪引着他向凤临宫后院去，玄公公心里一觉得不对，停下脚步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奉天室？！”

　　“哟！玄公公！”轻雪眼睛一转说道：“您是奉天室当差的，皇上眼前的人儿，又是管公公的徒弟，除了去奉天室给皇上办事，哪有事情还差遣得了您呐！”

　　话听着舒坦，小玄子眉头舒展，轻雪随即塞了一锭银子给他，“公公受了惊，这就当时轻雪赔罪，给公公压惊！”

　　一见银子，当下没什么好说的了，跟着轻雪去换衣裳，小林子按照慕容皇后的指示连忙去奉天室传话。他到时，果然几个阁老在奉天室外等着。

　　小林子原来是南书院的小太监，因为识字便被慕容要到了凤临宫，刚到没几天，还没人知道，更别提前朝的大臣，此时还以为是南书院的太监来传话了。

　　“皇上晌午可能过不来了，请各位达人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权当是皇帝在南书院看书误了时间，来回折腾嫌麻烦，也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便都散了，小林子方才急忙的跑回了凤临宫，向轻雪禀报。

　　“事情可办好了？”轻雪低声问道。

　　“好了，姐姐放心吧！”

　　轻雪赏了他一锭银子，说道：“你去吧，这事嘴上严些，不许对外人说！”这边玄公公换了衣裳去了前头，向管密使了个眼色，管密还以为他是办成了事，微微点头，小玄子这边也松了口气，看来这出瞒天过海还演得不错，若不是轻雪机灵，怕是这御前失仪就够他领一顿罚的，这下皆大欢喜了！

　　午膳摆了上来，为了让端木玦挑不出一点的错处，慕容特地嘱咐了厨房不可敷衍也不可奢侈，一道简单的豆腐都做的极为用心，新鲜的鳜鱼更是味道鲜美，凤炖牡丹、金沙南瓜片、蜜汁排骨，荤素得当，“陛下第一次在凤临宫用午膳，臣妾敬陛下一杯！”

　　纤手端起杯盏，慕容一饮而尽，两颊浅浅的染上了一层淡粉的颜色，口舌尝到了一股辛辣的暖流，辣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水渍，看在端木玦的眼中却是如同三月桃花，潋滟明媚，他饮了一口后管密连忙将试过银针的菜布好。

　　“管公公，我来吧！”换了一个柔声的称呼，听得端木玦心里一暖，只见她起身微微的挽起袖子夹了一小块剔去鱼刺的鱼放进银碟子里，眉目温柔的让人无从刁难，慕容宇的确将女儿调教的极好。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厨房说今日的鱼极为的新鲜，陛下也多尝尝。”莺声燕语，卿卿切切，端木玦胃上面的地方暖了一下，莫不是刚刚一杯女儿红烧了心，不然为何这样的暖，后宫的妃嫔体贴备至的也不少，为何她眉目低顺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惹人……惹人心疼。

　　心疼？端木玦又饮了一杯酒，浇灭了自己的怜悯，慕容一族是害死太子妃的凶手，是卧榻之侧的猛虎，他怎么可能对慕容氏的女儿心生怜爱！可他不能冷下脸，因为他还要将自己的后宫从慕容氏手里解脱出来，现在慕容霓裳应该越受自己宠爱越好，她越是这样关怀备至，他就越要照单全收。

　　“你也多吃一些，忙了半天都饿了吧？”端木玦握住她指尖微凉的手浅浅笑着说道，这情景倒像是极为恩爱的一对夫妻，说着还夹了一块蜜汁排骨放进了慕容的小碟里。

　　“臣妾谢陛下！”慕容前身谢恩，瞬间将刚刚拉近的距离控制的刚刚好，宫里的规矩就是如此，端木玦想一步步引领她走进陷阱，怎么可能，她慕容霓裳可不再是前世的小白兔，今世它是一只狐狸，要让他看得到，抓不到！

　　端木玦心里一沉，看来这慕容霓裳不是三两下就能收拾服帖的人，本以为她年纪小，几次温柔后便会恃宠而骄，现在反倒是她将距离掌控的刚刚好。可端木玦不相信，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面对最为强大的恩宠会宠辱不惊，他要将天下都捧到她的面前，看看她是不是依旧对自己若即若离。

　　管密跟在端木玦身边数十载，是个精乖的人物，皇帝的心思他都懂，所以他并不可能投靠慕容皇后，可几次交锋下来，他看在眼里倒是极为的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毕竟天底下的女子面对龙恩没有不向往的，反倒是她能够若即若离，后宫里有这样一个人物坐在正宫的位置，他是不是也该活动活动心思，向皇后一边靠靠，给自己的后半辈子算计一下。

　　慕容前世受宠之时和管密没少打交道，所以管密的为人她清楚得很，他对端木玦忠心不二，可并不妨碍他为自己下辈子谋划，毕竟任何一个太监都要押上一位新主子，所以看着管密此刻的表情，慕容知道，她的表现已经让管密刮目相看了，只等着慢慢的拉近这个端木玦身边的大太监，她以后对端木玦的脾性掌握就会更加的准确，胜算就会更大。

　　端木玦以为自己借着‘宠幸皇后’的名号打发了大臣，所以戏要做足，借着自己多饮了几杯便要饭后在凤临宫小憩，这倒是合了慕容的心意，要知道，在后宫没有帝王的宠爱日子不好过，上到皇后下到御女，她也要靠端木玦的恩宠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所以她便亲自侍奉端木玦就寝。

　　大概是真的酒气上了头，端木玦闻着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睡着了，慕容关上门，放轻脚步，留了轻雪和小玄子守在里面自己出了内殿。

　　“管公公！”慕容叫住准备回毓庆宫拿枕头的管密，她知道端木玦不喜欢太高的枕头，所以凤临宫的枕头一早就调成了他心仪的高度。

　　“皇后娘娘怎么没在里面守着？”管密一愣，随即笑着问道。

　　“本宫是有一件事情要和公公说一声的”，慕容答道。

　　“娘娘请吩咐！”管密知道慕容霓裳身份特殊，所以愈发的恭谨，也是活动了心思不想弄得太僵，为自己留后路。

　　“就是告诉管公公一句，今日本宫的奴婢不小心撞了小玄子，为了不耽搁要事，本宫便令凤临宫的太监到奉天室传的话，后来一想还是知会管公公一声为好！”

　　慕容霓裳笑着，管密的心却是越来越冷，看来这次交锋陛下又输了，这个女人不简单，管密以他多年来的直觉体会到，自己必须在这个女人面前留条退路，“陛下的话，传到就是好的，只怪小玄子做事莽撞，倒是冲突了娘娘的人！”

　　“那就好，管公公不必回去拿枕头了，陛下睡着了，要不您进去伺候着吧，陛下睡醒容易口渴，还是多备些汤茶吧！”慕容仪态万方的拖着裙裾离去，只留下管密咬紧牙关，半晌后他进了凤临宫的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