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敲打

　　“柳氏参见皇后娘娘！”已经将近五十岁的柳夫人向女儿行了跪拜的大礼，可她心里甘之如饴，因为冬妹坐上皇后的位置就代表自己在相府的地位不可动摇。

　　“瑞嬷嬷，快扶母亲起来！”慕容看着自己的母亲向自己跪拜心里有些不舒服。

　　“母亲这几日身体可好？”慕容随意的拉家常，倒是柳氏恭谨的态度让慕容觉得有些疏远了，这样说话不仅心累，身体也累，她明白，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可能像从前一样陪伴在母亲身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儿。

　　“还好，家里都好！”

　　“舅舅近来怎么样了？”慕容切入正题，提起了娘家的舅舅柳乘风。

　　“你……舅舅？”柳氏显然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女儿会提起柳乘风，在相府人的眼里，自己的这个弟弟就是个扫把星，冬妹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提起他，印象里老爷是不允许相府的女眷与柳乘风有联系的，所以冬妹和他几乎是没见过几面。

　　“是啊！舅舅近来没找过母亲吗？”慕容对自己的这个舅舅其实是真的不了解，可推倒慕容一族的根源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在后宫失了宠爱，被德妃设计夺去了统摄六宫的权利，另一个则是被御史台揭发‘圈地案’，至于这圈地案的根源就来自于自己有个不争气的娘家舅舅。

　　柳乘风——黑白两道上的人都叫他烂口柳，母亲一族是怀灵柳公的后人，正经的书香门第，四代为官，母亲也是当朝宰相的夫人，可偏偏到了第五代，柳乘风不务正业，吃喝嫖赌，过了三十岁还没有个正经的差事，依托着父亲找了几份差事，最后都是烂摊子收场，连母亲最后对他也是能躲就躲。

　　柳乘风顶着宰相府小舅子的名号四处的招摇撞骗，骗钱、骗吃，每次都是父亲打点收场，当初的‘圈地案’也是有人做了局，故意借他的贪财好钱引他上当，以宰相府的名义圈占良田，在改换地契的名字留为己用，不过刚刚签了地契，汪淑妃的父亲便鼓动御史台的郭御史参了慕容氏一本，正逢自己因为‘绣囊’事情被废，慕容一族便败落下来。

　　算一算日子，选秀之后就是德妃和淑妃联手的时候了，接下来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要放在后宫的水深火热中，所以必须提前敲打柳乘风，借着母亲的口提醒舅舅。

　　听冬妹的话，柳氏心里敲鼓，毕竟柳乘风的为人她很了解，如今冬妹是皇后，能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就不能有把柄攥在他人手里，或许是柳乘风背地里做了什么错事被冬妹知道了，这一想来，柳氏身上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冬妹，他可是……？”柳氏欲言又止，隔墙有耳的道理她懂，更何况是这皇宫之中。

　　“母亲，舅舅为人散漫，如今本宫侍奉驾前，身份不比从前，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皇家的脸面，可不能丢了慕容氏的脸，更不能打了皇家的脸！”

　　慕容霓裳话里带话，冷若冰霜的面容之下目光如炬，柳氏并不是糊涂人，心里立刻明白冬妹是敲打她，要她约束好柳乘风，免得给风头正紧的慕容相府惹麻烦。

　　“母亲回去吧，本宫也累了，回了相府之后可记得要将本宫的心意带交给父亲。”

　　慕容霓裳一起身，刘氏连忙跪安，一刻不敢多耽搁的出了凤临宫，瑞嬷嬷扶着慕容皇后移驾内殿，奉了一杯白豆蔻熟水，“嬷嬷，本宫记得，你在宫外可是有一房胞弟，如今日子过得如何了？”

　　“回皇后的话，小门小户走街串巷的做些小买卖，饿不死罢了！”瑞嬷嬷不知道慕容的用意，还是得体的回答道。

　　“他做的是些什么买卖？”慕容呷了一口后随意问道。

　　“茶馆儿的生意，偶尔也请些弹词的唱唱小曲！”

　　慕容拉了瑞嬷嬷手一把，两个人贴近了几分，瑞嬷嬷惊得愈发弓着身子附耳过去，只听慕容霓裳在她耳边说道：“让你这胞弟替本宫办事，他可愿意？”

　　瑞嬷嬷愣愣的看了一眼慕容，随即跪了下来答道：“老奴是相府的人，愿意为皇后尽忠，老奴娘家的人也愿意追从皇后娘娘！只是我那弟弟年纪大了，怕是过了进宫当太监的年纪，他膝下倒是有个儿子，可也是单传……”

　　“嬷嬷！”慕容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她并不是要谁进宫做太监伺候左右，“常话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本宫若是在宫里呆久了，外面的事情知道的也少了，若是能在宫外有个贴己的人，偶尔将那外面的新鲜事都学学，多听听，心里也有几分不是？”

　　瑞嬷嬷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慕容皇后是想让她的胞弟做个在宫外的眼线，“为皇后娘娘办事，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定当愿意的！”

　　慕容示意轻雪从柜子里取出不少的银两，檀木的匣子一打开，足足有一百两，她交给了瑞嬷嬷，“本宫知道，这碧慧盛的茶楼名气不小，每日都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处，偶有官员也会到碧慧盛听个曲子，本宫有意想听听前朝的事情，要知道后宫不许干政，若想扶持慕容氏就得另辟蹊径，所以，这见面礼权当本宫的心意，若能忠心于本宫，日后少不了你碧慧盛的好处！”

　　一百两的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茶楼本来就是个听闲话的地方，慕容皇后有意在外面置个眼线本不是稀奇的事，能靠上皇后对碧慧盛也是个大好事，只是为何偏偏给了一向银子，瑞嬷嬷倒是觉得蹊跷了，做生意的人缺的偏偏不是银子，可她不敢问，只能收下后抓紧办。

　　瑞嬷嬷走之后，慕容令轻雪将漫雪召进内殿，漫雪如今虽不在皇后身边当差，可她到底是领班的女官，又心里明白是眼线，便更加的觉得自己特别了几分，几日下来倒像是成熟了许多。

　　“漫雪，过来！”见过礼后慕容将她唤道身边，和声问道：“这几日住的可好？”漫雪从小伺候自己，贴身丫鬟自然金贵些，进宫后不比相府自由，更何况是被分到了厨房。

　　“多谢娘娘挂念，奴婢都好！”漫雪还是那个样子，一笑便眼睛弯弯的。

　　慕容从身上拿下来一枚镯子戴到漫雪的腕上，安慰般的说道：“为了本宫的身体辛苦你了，往后你可还要小心地看着手下的人，每种吃食都要上心，知道吗？”

　　“奴婢都盯着呢，娘娘放心！”

　　慕容心里稍稍的吐了点气，德妃谋害皇嗣的惯用手段便是安插宫女在饮食里动手脚，前世如此，这一世便要小心提防，虽然此时她为了避风头不能得到端木玦的宠爱，可毕竟她是皇后，将来必须要生下太子，只有这天下一半有着慕容氏的血统，慕容一族才能屹立不倒。

　　漫雪得了赏赐又得了皇后的关心高高兴兴的退下了，慕容睨了一眼身侧的轻雪，心想着“年纪小的好打发，几句暖新话，几件宝贝就哄在了身边，可年纪大的可不是一点甜头就心甘情愿的了，就像轻雪，如果不是捏准她的心思，恐怕在这权、欲横流的深宫中，忠心早晚会坚挺不住。”

　　“漫雪看样子又高了不少，当了领班的女官后她倒是成熟了！”轻雪看着漫雪退出去的背影说道。

　　“本宫也觉得她变了许多！”慕容淡红色的指尖在膝头轻轻地点了点，瞄了一眼轻雪后问道：“轻雪，你今年有十七了吧？”

　　轻雪一愣，旋即笑了笑说道：“娘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蹲下两颊红晕的为慕容理了理裙摆。

　　“本宫是想着姑娘年纪大了就不能总留在身边了！”慕容伸手抬起轻雪的下颌，四目相对中慕容瞬间肯定了，自己拿准轻雪的心思。

　　“奴婢永远留在小姐身边！”这个旧称呼听着心里暖洋洋的，轻雪是第一个意识到所处环境转变的，在漫雪还任性的叫她小姐时，轻雪就已经愈发小心的侍奉了，这也是慕容将轻雪留在身边的原因。

　　“傻丫头！”慕容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姑娘的年华不能空流，我已经托了家里人留心给你找婆家了，虽不是什么豪门大院，可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还是有的，更何况你是皇后身边的近身丫鬟，谁敢小瞧你，你和其他女官不一样！”

　　轻雪的眼睛明显的发光，她是向往着慕容所说的那种生活的，出宫、嫁人、过日子……而不是和其他宫女一样老死宫里，可她也听明白了，只有她做的好，忠心，成了体己的丫鬟，皇后才能放她出去，还为她找个好人家！

　　“奴婢都听娘娘的安排！”她娇羞的一笑，声音极小的答了一句。

　　慕容知道，轻雪相貌并不差，若是有人挑拨她动了心思，勾引端木玦得了宠幸也是可能的，只有她先给了她足够的诱惑和希冀，她才能不对其她人的甜言蜜语哄了去。

　　身边的、宫外的，都已经安置好，起码一时间内都不会有差池了，慕容胸里的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听着外面的太监唱着“皇上驾到！”——端木玦来了！瞬间心就提了一下，可慕容还是镇静的理了理衣冠，行礼接驾。

　　端木玦的脚步一贯沉稳，一双纹绣着黑龙的黄缎朝靴出现在眼前，然后便是沉静的一声“平身！”慕容知道，他并不愿意来这凤临宫，不过是为了他的谋划，倒算是难为他了！

　　慕容起身，目光相接，她隐藏起心底的所有恨意，落落大方的微带笑意，目光低垂，在宫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直视皇帝，前世她喜欢看端木玦的眼睛，那样的迷恋，总是稍瞬不逝的望着她，可这一世她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