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娃

　　语言是最锋利的武器，比一切伤害都要来得彻底！林楚娇赌：若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中如此狼狈地回到村子，赵贺氏绝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赵贺氏是无人时将原主扔到山上的，林楚娇与赵二狗博弈许久，现在已临近傍晚。不管是种田的还是打猎的，此时都该归家了。她踉踉跄跄地踏进村子，喧嚷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震惊地盯着她看。

　　“那不是山娃媳妇儿？怎么这样子了。”

　　“山娃呢？山娃回来了吗？”

　　“赵铁媳妇不是在家吗？”

　　村子里寂静了片刻又突然炸开锅，众人分头行动，有人照顾林楚娇，有人去找赵贺氏，有人去找赵铁和山娃。

　　这完全在林楚娇的推测范围之内。

　　林楚娇总算能松口气。

　　“娇娇？”

　　忽然，她听到有人试探地在叫她，声音里有心疼与哽咽。

　　众人散开，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朝着她走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漆黑的眼珠旁是满满当当当的红血丝。

　　林楚娇知道他。

　　赵大山，褚娇娇的丈夫。

　　林楚娇咧咧嘴，嘴角怎么也翘不上去，豆大的眼泪一滴滴往下坠，漆黑的眼眸盯着他，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

　　“山娃，我疼。”

　　褚娇娇是赵贺氏拐回来给赵大山当媳妇的，拐回来的时候只有六岁。最开始，赵大山的确把褚娇娇当自己未来的媳妇看，后来瞧褚娇娇越长越好看，即便是养在深山里也长成了肤白貌美、亭亭玉立的模样。

　　可等褚娇娇到了年纪，赵贺氏准备为二人办婚礼的时候，赵大山却拒绝了。他开始教褚娇娇知礼数、懂廉耻，开始告诉她凡事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告诉她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许多优秀的男人，她不必听从赵贺氏的安排将自己的未来草草交付于他手上。

　　即便后来没能摆脱父母的操控成了亲，他还是保住了褚娇娇的清白。不管春秋还是冬夏，赵大山都裹着被子缩在桌子桌子上睡觉，以免泥土脏了被褥被赵贺氏发现端倪。

　　可是没想到，竟还是让赵贺氏找到了理由。

　　林楚娇一遍遍读着脑海中关于褚娇娇的记忆，也没敢相信赵贺氏将褚娇娇丢到山上自生自灭的原因只是因为褚娇娇嫁给赵大山五年没有身孕。

　　只是因为没有身孕，这个理由太可笑了。

　　可笑得眼睛又酸又疼又滚烫。

　　“娇娇……”

　　赵大山叫林楚娇的时候声音很轻，生怕稍微大一点就将她震碎了。他眼睛里的心疼与愧疚牵动着林楚娇的心脏，一阵有一阵疼得发慌。

　　这股心疼不是为她。

　　是为可怜的褚娇娇。

　　他走过来轻柔地将褚娇娇抱起，将近一米九的壮汉此时却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小心翼翼地捧起这块一碰就碎的玻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将林楚娇抱回家的时候，赵贺氏看到林楚娇明显一愣，没想到“褚娇娇”竟然还能活着回来，惊讶难以控制。随后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只是端着茶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抖，林楚娇也抖。从看见就往赵大山的怀里钻，将“害怕”一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赵贺氏的脸色有点挂不住，嘴角往上拽了两回也没笑出来。

　　“娇娇，我都说了，你已经嫁给大山做媳妇了，就不要老想着逃跑。你如果真的瞧不上大山，觉着大山配不上你，你就坐下来和我们好好聊一聊，我们家又不是不讲理的地方，可你非要逃跑。这里的山路你不熟悉，跑掉了也就算了，可这里豺狼虎豹那么多，你若没跑掉，那可如何好？”

　　没等赵贺氏将心疼的话说完，林楚娇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大山瞧见，心疼更重。

　　林楚娇扯扯赵大山的衣袖，抽噎：“山娃，我没想逃。我只是跟着娘去采菌子时，不小心迷了路。”

　　山娃地下巴轻轻蹭林楚娇的额头，轻声道：“我信你。”

　　约莫半刻钟，一帮子人围着大夫过来了，一会儿对林楚娇嘘寒问暖，一会儿与赵贺氏咬耳朵。而赵贺氏的脸色一直很难看，偶尔会看一眼林楚娇，吝啬阴晴不定。

　　人很多，但林楚娇一眼认出来跟在后面脸色阴沉的男人。

　　赵家的主人，赵铁，赵贺氏的丈夫，赵大山的爹。

　　赵铁已经四五十岁，身体依旧硬朗，只是常年的劳作让他有些驼背，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

　　从大夫来，到大夫走，男人没说一句话。

　　但林楚娇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原主褚娇娇六岁被赵铁抢到这深山野林，如今已有十二年。与赵大山成婚五年安分守己却突然间不管不顾地逃走，村子里定会对赵家有所说辞。若真头也不回地跑掉倒也罢了，偏我傍晚衣衫不整满身伤痕地出现在村子里。

　　赵铁丢尽了颜面，绝不会放过她。

　　可他从来不选择在赵大山在家的时候动手。林楚娇当下决定，她必须在赵铁消气前寸步不离地跟在赵大山身边！

　　赵家世代务农，在这无涯山无崖村里生活了一代又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到了赵大山这一代，才算略有改变。

　　别人种地他卖菜，别人打猎他扒皮，凭着过硬的本事也算是开了做生意的先河。

　　成功的背后除了有一个能掐会算的大脑，还要有比常人更加长久的努力与坚持。

　　公鸡五更天打鸣，赵大山三更天就收拾好自己打算出门。林楚娇听到动静从睡梦中惊醒，口里大喊。

　　“娘！你去哪儿，我一定加倍干活！不要丢下我！”

　　赵大山吓了一跳，愧疚地问她：“对不起，吵到你了。做噩梦了吗？”

　　林楚娇摇摇头，脑袋有点晕。

　　“睡迷糊了。你去哪里？我跟你去。”

　　赵大山说：“我在山里设了陷阱，村里的猎户四更天出门，在他们出门前我先把自家陷阱清一下。”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林楚娇掀开被子下床。

　　赵大山忙按住林楚娇，“天还未亮，山路难走不说，山里的风更是凉。你身子弱，受不得寒。更何况……”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楚娇，剩下的话不说林楚娇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没事的，这样的事情早晚都要经历。这次能跑回来是我命大，我若没能回来呢？”

　　赵大山盯着林楚娇，回想起昨日见到林楚娇时她那一身的伤，心脏险些骤停，疼痛感压着他让他无力呼吸。

　　“你伤得那么重，不是一句没事就可以抵消的。娇娇，听话，在家好好呆着。你想上山，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

　　林楚娇笑笑，“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再说了，打猎不比下地轻松？”她活动活动筋骨，俏皮道，“我已经没事了，走吧。”

　　赵大山倔强盯着她，不肯走。

　　昨日的伤口触目惊心，他不忍心再让林楚娇活动。

　　“你身上有伤，今日在家歇着便好。”

　　林楚娇盯着他，笑容意味深长。

　　“山娃，你见过我休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