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立冬桥”喜遇新人

　　当山岭古道上的枫叶由绿转黄、从浅红到深红，再一片一片飘零、飞向深谷纵壑时，时光也随着这些大自然的颜色，在不断地向前推进。

　　从白露桥开始，蓝榫敏锐地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指引着自己，他觉得前方的那条路径虽然还是模糊的，但是，方向却异常准确！

　　他认真捕捉过这股神秘的力量，有时候觉得那股力量来自时而糊涂、时而魔怔的父亲身上；有时候那股力量又来自几乎与自己的挚爱——凤仙子可以混淆的乔巧身上，有时候还觉得就是自己身体的某个隐秘的角落对自己发出了神秘指引！

　　每次最后，都不得而终，但每次，他总能带领大家准确无误地找到下一座古廊桥、再下一座古廊桥——他们也由此走过了白露、秋风、寒露、霜降等各个节气。

　　但是，总也有遇到岔路的时候。那一天，在走过“霜降桥”和“娘娘宫”的生死桥后，蓝榫发现自己的判断错了，他带着大家走了好长的一段弯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那一夜，他们甚至找不到投宿的山里人家！终于，在大家又冷又饿的时候，山坳之处，一扇柴扉向他们敞开，一行人终于安顿了下来。

　　那一夜，蓝榫久久不能入眠。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他不知道这种使命来自何方，他带领大家到底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仅仅只是陪伴半痴半癫的父亲走一趟莫名的旅行吗？

　　而这一路行来，他渐渐明白这一趟旅程似乎是早早就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奢望，越往前走，似乎一个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慢慢在苏醒。但是，他又不知道哪个记忆到底是什么。他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很孤独，非常想念早已烟消云散凤仙子。那一天在“寒露桥”发现了“金瓮罐”，蓝榫的内心受到重重的一击：可怜凤仙子死不见尸，哪怕是能有一个“金瓮罐”为她做一回“检骨葬”，也好让自己的哀思有一个寄托之处！

　　这一路行来，他经常在恍惚之间，觉得乔巧就是凤仙子！可每当自己贴近她，想确认她的时候，又发现她不是自己的凤仙子！那种感觉，真是又痛又爱却又无处可爱。尽管乔巧的开朗和阳光随时随刻感染着他、吸引着他，但是每一次，他还是强迫自己回避她！他时刻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凤仙子的爱！如今，在岔路上寻找正确的路径，才是自己的当务之急！可是，前方，哪条才是正确之路呢？我是不是该停下来，是不是跟带领父亲和大家回去？

　　恍惚间，他看见星星很明丽。星辉下，一个熟悉的声音进入了他的耳膜：“蓝榫，莫彷徨、莫犹豫，师傅才是引路人！”

　　“竹婆婆！”蓝榫睁大了眼睛，“是您吗竹婆婆！这么远，您怎么来了？”

　　没错，依旧是白发银簪的竹婆婆，依旧是神秘笼身的竹婆婆！

　　“孩子，人生在世，多走一些弯道不奇怪。不要灰心。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但这天地间，此时他为师傅你为徒，一转身，彼时就你为师傅他为徒。谁是智者谁就是领路人呢。此刻你若糊涂，那就多问问你的师傅吧！”

　　蓝榫惊讶地听竹婆婆说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番话，问道：“竹婆婆，此刻我确实彷徨着、犹豫着呢！您说让我多问师傅，那么我的师傅是谁，又在哪儿呢？”

　　竹婆婆指了指在身边竹床上酣睡的蓝念远，悄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就是你的师傅呀！”

　　蓝榫听了哭笑不得：“竹婆婆，我父亲混沌，您也糊涂呀，您大老远跑来原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样的糊涂话？看来人老了都免不了会糊涂的！”

　　竹婆婆也不分辨，一边走一边说：“糊涂之中有真经呢！明早你问问他，你就明白了！”

　　说罢，竹婆婆的身影就暗淡在星辉之下，再也寻找不到。

　　蓝榫在后面追着：“竹婆婆，您还没把话讲清楚呢！竹婆婆、竹婆婆！”

　　蓝榫就这样把自己叫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同时他发现，把父亲也叫醒了！

　　于是，父子俩干脆不睡，聊了起来。想不到父亲一张嘴，便说：“徒弟啊，明天我们就往左走，沿着火热溪氡泉山谷的谷地走，一定不会错！”

　　蓝榫听了大吃一惊，他分明听见父亲叫自己“徒弟！”

　　“父亲，是我，您醒了吗？”蓝榫摇了摇父亲的手臂。蓝念远干脆起了身，说：“徒弟，不早了，你也起身，给师傅我打洗脸水吧，这些日子你把这师徒的老规矩都快忘光了！”

　　蓝榫摇了摇头：“唉，又犯魔怔了！”可父亲那一声“徒弟”却分明听来那么熟悉，似乎很早就听过……

　　这个星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乔巧。

　　她盯着窗外，忽然，星辉下，竹婆婆向她迎面走来，不言不语，只朝她笑，手中拿着一块绣了凤凰的丝帕，隆重地交到她的手中，见乔巧很欢喜，这才开口说道：“好好收着，这叫‘千斤帕’，明天你将遇到一场畲家婚礼，你拿这丝帕和人家换一样宝贝来！”

　　“竹婆婆，什么婚礼？什么宝贝？”还没等乔巧把话说完，竹婆婆已经暗淡在星辉下。

　　乔巧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原来与蓝榫一样，她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揉了揉眼睛，对自己笑笑：“这个梦好好玩啊！”说罢，转个身，继续睡着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醒来，自己的枕边真的放着一块丝帕，那上面，一对丝绣的凤凰栩栩如生，似乎要飞之欲出！

　　天大亮了，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热闹的吹打声，蓝念远大呼小叫起来“徒弟、徒弟，快招呼大家出门左拐，跟上那支迎亲队伍。前面不远处，就是立冬桥了！”

　　一刻也不等！话音刚落，蓝念远已经径直跑出门去。蓝榫只好急促带着大家出门向左跟了上来。

　　想不到没走出几里地，前方出现了一条窄窄的小溪涧，而在这清澈的小小溪涧上，一座小巧玲珑的古廊桥应景而俏皮地横跨溪涧之上。

　　虽然桥下水量很小，但那潺潺的流水声是如此美妙，特别那个倒影很美，美得让乔巧觉得很不真实，但那又是如此真实，因为此刻，那丝竹笙箫的一支迎亲队伍，就停在这座名为“立冬桥”的小小桥身，欢乐喜庆的气韵环绕着这座玲珑的小小廊桥！

　　蓝婷拉着乔巧的手，欢快地往前跑，一边跟乔巧说：“一大早听见枝头喜鹊叫，原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乔巧问：“姐姐，迎亲队怎么要停在廊桥里呀？接了新娘子为什么不快点送到男方新家去呢？”

　　蓝婷说：“遇到这样好事，咱们快到桥上沾沾喜气呀。这是我们畲乡的婚庆习俗，，叫‘拦路’！可热闹了！”

　　忽然，一阵鞭炮声吓了乔巧一大跳，原来是媒人放的三只双响炮，报讯着迎亲队伍的来到。而早早等在桥中的新娘子一方在桥口也放了两只鞭炮，表示做好迎接。新娘子家的舅姆姑嫂拿着杉枝刺拦在桥口，要对方对歌，新郎那边立即做出了回应，用右手把杉刺折了三枝向桥上抛去，并递过一个红包。蓝婷兴奋地对乔巧说：“妹妹快看，接礼包了，姨姆姑嫂给过关了！” 果然，桥口的女人们就拿掉杉枝刺，给予放行。

　　迎亲队伍进了桥身，乔巧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身穿红色礼服 ，头上戴着一个高高“凤冠”的新娘子满脸娇羞地坐在蓝桥里。媒婆开始唱歌，虽然乔巧一句也没有听懂，但知道那肯定是非常快乐的祝福歌。

　　正当媒婆继续高声唱歌时，有人在新娘子面前的小木桌上摆上了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蓝婷就像一个同声翻译，给一脸懵的乔巧和后面来的蓝卯、蓝榫以及曲胜做着解说：“看呢，新娘子要开始吃‘千斤饭’了！”

　　蓝婷继续解说：新娘在离开娘家前，要吃这碗“千斤饭”。新娘一手拿一把筷子，交叉着递给站在身后的哥哥，哥哥接过筷子，从新娘腋下将筷子放回桌上。新娘接着要低头衔三口饭，用一块绣着凤凰的丝帕包起来，由哥哥收起放在新娘的口袋里，让她带到夫家去。这块丝帕就叫“千斤帕”

　　看着乔巧惊讶的目光，蓝婷笑了：“新娘子衔去的这三口娘家饭，到夫家年年能养一头千斤的大肥猪，所以叫‘千斤饭’呢！”

　　一番话说得乔巧越发好奇，她挤到人群里，想仔细看看新娘子头上美丽的凤冠。刚挤上前去，忽然看见新娘子“呀”了一声，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