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埕陈酿不绝人

　　往年的中秋月圆之夜，总是鹤渡村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因为阿远爷爷白胡子里的故事，总是从八月十五讲到八月十八。当然，除了故事，孩子们最开心的，是每年的这三个晚上，除了阿远爷爷的故事，还有与爷爷故事里的月宫嫦娥一样美的蓝婷姑姑，会做最好吃的月饼分给他们。

　　但是，今年，安澜桥没有了，阿远爷爷也不讲故事了，因为他只呆地坐在断桥的桥墩上大口喝茶。但是，让孩子们欣喜万分的是，美丽的蓝婷姑姑依然做了好吃的月饼，孩子们分到月饼后的欢笑声，似乎将萦绕在鹤渡村上空这几日的愁云，冲淡了许多。

　　蓝卯也分到了蓝婷做的月饼。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如今这样的年代了，还有人纯手工用独到的食材做月饼。这位神仙一样的妹妹蓝婷，到底用的是怎样的灵性和巧手，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月饼？

　　拿着吃了一半的月饼，蓝卯远远地望着哄蓝念远吃饼的蓝婷，蓝卯忽然觉得心中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暖意升了上来，他觉得不远处的蓝婷身上罩着一圈温暖的光环，很像自己已经西去的母亲！安澜桥的垮塌，蓝卯似乎觉得自己回想的梦想也被冲垮，他心中的绝望，不亚于蓝念远。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此刻，他只想自己要对蓝婷说点什么，他张口叫唤了一句：“蓝婷……”

　　蓝婷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笑，但那笑容很淡 ，然后，她就转身就走了。

　　蓝卯怅然若失，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失的是什么。天色渐暗，他放心不下还坐在桥墩上的蓝念远，于是，拿着那吃了半块的月饼，在3棵红豆杉下面蓝婷放下的竹床上，靠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忽然，一个身形奇特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蓝卯吃了一大惊：只见对面是一个精干瘦小的男子身形，但是，却有半张脸是镂空的 ，一只手和半条腿是悬空的，就像被剪纸艺人剪空了的那个样子！但就是这个半空人，忽然开口对他说话了：

　　“嘿，兄弟，不用害怕，更不用奇怪。我是仙界的酿酒神，因过失、又遭仙界千足大仙的算计，被西天王母娘娘谪贬下凡。心中怨气难消，不愿意投胎转世，暂时寄身在曲家的破曲房里。这一千年来，我一直修炼、一直等待，等待渡人渡己的有缘人！今天，我终于等到 你了！你我一样，不管在仙界还是在红尘，我们都深陷在解不开的痛苦深渊之中。我们的心中却都如此不甘，我们一直在寻找解脱的办法。你看，你从大洋彼岸来找解脱、我从仙界来红尘找办法，大千世界，恰巧此时此刻相逢在此穷乡僻壤之间，这不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奇缘是什么？”

　　蓝卯听了大吃一惊：“既然你我有缘，你又非俗间肉身，为何不自救？也救我？”

　　酒曲神无奈：“你不看见了吗？我这修的仙，还缺胳膊少腿啊。我需要你助力，你需要我点化，咱俩只有合力，才能共度劫难！”

　　蓝卯很不解：“我们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怎么才能合力？”

　　酒曲神哈哈一笑：“你且放心，我的红尘肉身就在你的身边，你只要守口如瓶，与他一起完成一件大事即可！你不远万里回乡，不是奔着心中最大的欲念吗？不就是要找寻能重筑大宋汴梁彩虹桥的奇巧绝技吗？可是就凭你，哪怕找得到，也解不了那密码呀？”

　　蓝卯听了更加惊讶，急切地问：“那谁能解密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那半痴癫的老父亲啊！如今这个世上只有他，能解锁那千年‘彩虹桥’的造桥密码！那造桥密码价值几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吧。如果真找到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赶紧想办法吧年轻人，让你的老父亲去找‘筑桥密码’！”

　　蓝卯半信半疑：“我的父亲神志不清，到哪里去寻找呢？”

　　蓝卯正打算拉住那个“镂空人”问个明白，但是一伸手，便抓了一个空，远处传来了他的回答：“没那么容易，时间不等你了！”

　　“喂喂， 你等等，你回来，你给我讲清楚！”蓝卯喊着，想追上他，但是刚一迈步，便一头栽倒，他赶紧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原来，刚才是南柯一梦！

　　他正懊恼地坐回竹床，忽然一阵浓郁的酒香飘来。远处，只见曲胜拎着一个黝黑蹭亮的酒埕晃晃悠悠地朝他这边走来。忽然，蓝卯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这曲胜的身形、样貌甚至声音，都与刚才梦中的那个自称酒曲神的“镂空人”极其相似，而且，而且他单单姓“曲”！

　　蓝卯被自己这个非同寻常的发现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我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但是，想不到，接下来的事情，更让蓝卯吓了一大跳！

　　曲胜打开那个盛满陈年的乌衣红曲，一杯又一杯地与蓝卯对饮，接下来，他所有的言语，几乎与刚才梦中的酒曲神与他说的一模一样！

　　难道？难道？

　　酒精在蓝卯的身体里沸腾，但是，他并未迷失，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从小到大，除了对金钱感兴趣外 ，他还特别痴迷科幻，甚至痴迷从小母亲一直给他和妹妹讲述的中国的神话故事。他坚信宇宙如此无穷之大，肯定还有科学所到达不了的灵异世界。甚至在他成年之后，他都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比如他坐飞机的时候，就经常望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朵，心想：那云朵之外，是否就有外星生物在窥探我们呢？或者，那些云是不是就是《西游记》里的神仙们施了障眼法，让我们看不见天外天呢？

　　这个中国农历八月十八的夜晚，让蓝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故乡的佳酿有多么强大的魔力。浓香馥郁的乌衣红曲，吸引着在安澜断桥半爿桥墩上谁也哄不下来的蓝念远。无需蓝卯多少言语、无需曲胜多少诱惑，一埕陈酿下肚，蓝念远自己就开始絮絮叨叨，而这些外人听起来没头没脑、不成篇章的话语，在蓝卯和曲胜听来，简直句句价值千金！

　　“哈哈，这世界上还有比酒更好的东西吗？没有！哦，不，有！虹桥比酒好！哦，不，酒和桥一样都好，好得不得了！什么？这世上已经没有虹桥了？哦哦也是！嗯~不对，不去找找咋知道有没有？老祖先留下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什么？密码？筑桥密码？哪有什么密码哈哈哈，哦，不，师父说过有的哦！那密码……哈哈，密码，对，有啊！哪只有一桥密码？多着多着！有多少？一年有几个节气？多少个？哦是，一年有几个节气，就有多少密码呀！什么？筑桥密码在哪？我咋知道！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我想想啊，我得想一百年才能想的起来吧……哦哦，想起来了，在蜈蚣桥上，对对，密码都在蜈蚣桥上！什么？去找？找到就天天哈酒？你们说的哈，我可记住了，哈酒哈酒！走走走，好好好，同去同去，找去找去！蓝卯，小子诶，还愣着干吗？快起来走啊！”

　　蓝卯没有想到，这世上的机缘，真是不可言传。原来以为回乡见到安澜桥，已经惊叹命运的厚待，以为能很快从父亲那里得知筑桥的绝技，想不到见到的是这样的父亲！原本以为冲毁了安澜桥，自己寻找密码的梦想破碎，对未来正一筹莫展心生绝望，想不到忽然做了如此一个奇梦，一埕陈酿就让稀里糊涂的父亲愿意启程再找千年虹桥！

　　蓝卯仰天长叹一声：天不绝我啊！

　　但是，蓝卯没有想到，天不绝他，而有人却不让他们踏上这非凡的“寻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