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枉千年这一“滚”

　　鹤渡村的夜，无声，却又充满各种嘈杂。

　　渐渐地，夏虫停止了呢喃，夜风终于跟着星辉的暗淡平息了下来，但是，村尾曲家的那间不寻常的酿造酒曲的曲房里，却忽然有一股异样的能量开始骚动！

　　就像阿拉丁的神灯，曲房角落里那个存放曲种的瓦缸，在岁月的浸润下，已经黝黑锃亮！它似乎一直是安静的，但是，今夜，那股能量终于集聚完毕，它，出动了！

　　当乌衣酒曲神费力地从黑瓦缸的小口探出头时，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他又用尽全身的力量 ，把自己同样黝黑的身体全部从这个不大的瓦缸里挣脱了出来！

　　站在曲房铺满曲种的地上 ，酒曲神蹦了蹦，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脚，再从头到尾把自己摸了一遍 ，忽然坐地失声痛哭：“小青鸟，小青鸟啊，你害我好苦！我喜欢你有错吗？是我的错吗？你那么美、那么好，我喜欢你怎么啦么？你生个气就生个气啊，叫我滚那我滚就是啦么，缘何罚我一滚就滚下这红尘，憋在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憋在这小黑屋里，都快一千年了！你知道这一千年，我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啦么？呜呜呜呜……啊，不不不不，小青鸟，我不恨你，我恨的是千足大仙，他比我还丑，竟敢和我斗酒！”

　　如果不是那一场斗酒，乌衣红曲神是断不会在畲乡这个不见天日的曲房里闷了这一千年！

　　回望，西天。

　　瑶池畔，有一座精巧绝伦的酿酒阁。

　　红曲酒神当年就舀出瑶池里的仙水，用天地穹宇之间第一其妙的酒曲来酿酒，酿出的美酒堪比雨露琼浆，深受天帝、娘娘和众仙班青睐。而这些仙班里，最爱酒的应该算是住在蟠桃园里的凤神了。这凤神外貌神秀、风姿卓绝，但是，却有一大爱好——嗜酒！他除了日日琢磨如何建筑琼楼玉阁和筑桥架梁外，就是喜欢向酒曲神讨酒喝。酒，当然是好东西，但也总让凤神误事儿。这让凤神的师傅千足大仙很是着急。

　　这千足大仙是西天负责营造天宫的大师傅，他有千条短足，据说每一条短足上，都有一种建筑的绝艺。他正一条一条地传授给凤神，但发现徒弟虽说聪明绝顶，但是，因贪杯，常惹事。

　　那一日，酒曲神新酿的琼浆仙酒可以装坛了，禀报娘娘。娘娘很高兴，要亲自去尝尝新酿的仙酒酒质是否比往年更好，于是带了青鸟前往瑶池畔的酿酒阁来品尝，新酒让王母娘娘很是满意，于是当日就在酿酒阁设宴庆祝。

　　琼浆宴上，美酒当前，气氛很好。为了表现自己酿酒的神功，酒曲神挑战凤神斗酒。千足大仙眼看着爱徒凤神贪杯，担心他在娘娘面前失态，就为爱徒挡酒，亲自出面与酒曲神斗酒。酒曲神根本不是千足大仙的对手，不仅没喝赢，倒反因为喝多了，不断地撩拨娘娘身边的小青鸟，小青鸟被调戏得难受，忍不住轻轻吼了一句：“滚！”一句“滚”却恰巧让娘娘听见，娘娘脸上挂不住了：一个小小的酒曲神，敢借酒劲动到我的小青头上了！这边娘娘心生恼怒，那边那个不识相的酒曲神不仅不收敛，倒反将娘娘的琼浆专用玉杯打碎了，还割伤了小青鸟冰玉一般的手腕子，娘娘这下大为恼火，一声断喝：“好个鲁莽的酒曲子，罚你下凡界找个冷僻的酿酒曲房面壁思过去！思不好过，不用给我回西天！”

　　就这样，酒曲神这一“滚”，便滚到了鹤渡这个小山村村尾那座阴冷潮湿终日不见阳光的酒曲曲房里。刚下来的时候 ，他浑身的酒曲散落在地，自己经常是身无完肤。他只好把自己散落的身体一点一点塞到墙角那个黝黑的瓦缸里去修炼。终于练了999年，他可以用散落的酒曲将自己拼了起来，可惜的是，毕竟还差一些功力，整个身子拼不齐全，还有半个上身和半张脸镂空着。他又是高兴又很怨恨：什么狗屁的“千足大仙”，你还不是比我多修炼几百年的蜈蚣精吗？这一切，都拜你这蜈蚣精所赐，没有你，哪有我这一千年的郁闷和烦恼！有朝一日，让我遇见你这只蜈蚣精，呵呵，君子报仇，千年不晚！

　　酒曲神怨恨凤神的师傅千足大仙，但是却向来喜欢凤神，因为凤神不仅只是贪杯，他懂酒，在某种程度上，酒曲神视凤神为知己，但是他又不喜欢凤神一直恃才自傲的样子，常常让他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因此，他对凤神的感情一直是复杂的。但酒曲神却不知道，在他被贬下凡后没有多久，凤神对酒更是痴迷贪杯，以至于因酒惹祸，终究也难逃被贬的厄运。

　　当然，酒曲神也不知道凤神到底比他幸运还是更加悲催。同样是被贬，他只是散了自己这副骨架皮囊，散成了无数个活酒曲。但是他却凭着这些活酒曲，为凡间百姓酿出了无数美酒。也许就凭这千年的赎罪，他终究能修炼999年后，修回了自己的身体而不忘前世。而凤神被贬下凡，转世投胎，却将前世几乎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了自己的爱和那个一往情深的凰仙妹妹！

　　如此说来，酒，到底是好东西呢还是坏东西？这一回，连酒曲神自己也讲不清楚了！

　　而让酒曲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自然造化，也真是无巧不成书！

　　俗话说奇貌奇相有奇巧。凤神的师傅蜈蚣精虽是外貌丑陋，但他聪明能干，他的千足，能拿千锤百刨，能修筑琼楼玉宇、筑桥架梁。他成了仙界的建筑大师，修炼几千年后，成了千足大仙。同样痴迷筑巢建桥的凤神拜在他的门下，成了他最看重、最得意的弟子。想不到因为护徒心切，也和凤神一起被贬下凡。又因为对凤神不离不弃，他投胎转世，成了凤神的凡间父亲——畲乡巧匠蓝念远。

　　就在酒曲神打算以自己好不容易才拼凑出来的镂空身子走出这闷了999年的曲房、在这滚滚红尘到处去“滚一滚”的时候，忽然发现这小小畲乡不一样了。因为那一日，他听见了那两只调皮的小仙雀你一句我一句的叽叽喳喳，他终于听明白了：原来他被贬之后，千足大仙和他的爱徒还有这么一出后戏！哈哈，太好玩了！原来你这蜈蚣精也有这么一天，你这凤神现在见了我也神气不起来了吧！原本打算早点升天的他，忽然改变了主意，打算留下来好好陪他们玩一玩！

　　只可惜他发现自己这七零八碎了上千年的身子还没有恢复几成元气，他只怕千足大仙和凤神哪一天忽然醒来，自己玩不过他们。于是他想：我得找个帮手！哈哈，想不到红尘还这么好玩！小青鸟，你叫我“滚”，那我这一趟“千年之滚”可不能白滚，我得好好玩一趟，再回西天找你玩。哈哈哈，真好玩！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