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太虚明镜”窥俗事

　　西天，瑶池。

　　碧池上，依然神波浩淼。

　　看着凡尘的蓝榫对他的“凤仙子”一往情深，乔巧心中一股凉意骤然而起，她实在没能忍得住，双脚一点地，腾空而起，驾起一朵祥云，翻身来到了瑶池边，找自己的好姐妹青鸟倾诉来了。

　　坐在凰神擅自砍斫合欢树而建的那座给自己带来弥天大罪的单孔神木拱桥上，轻轻抚摸着桥头精雕细刻的神兽雕像，此刻回到凰仙身份的乔巧，语未出，泪先流：“青姐姐，你说这天地间，神也好、人也罢，多情总被无情恼！难道这天地间最多薄情是儿郎吗？你看看当年在这瑶池边一别而去的周穆王，害得我们娘娘为此因恨男子薄情，差点成了铁石心肠，划出了这舀不干的滔滔银河，更害得织女姐姐和她的牛郎哥哥苦苦盼了一千年。这一系列的情天恨海，不都是因为薄情郎而起的吗？青姐姐，难道真的是‘谁用情深、谁受苦’吗？难道我也难逃这魔咒？你看看，这才别了几时几分，凤神他居然！居然！这哪里冒出来的‘凤仙子’呢？”

　　青鸟听了，柔柔一笑，拉着凰仙的手说：“傻妹妹，你为红尘一女子泛酸，甚至还是一个已经烟消云散的空名较什么劲儿呢？这天上几日，人间不知几年过去了呢！你的凤神哥哥谪贬下凡，早已没有神力，更记不得前世今生，不经历几多磨难和苦痛，他又怎能修回仙道呢？你口中的这莫名其妙的‘凤仙子’，就是给他诸多的磨难中的一个呀，那个磨难叫做‘失爱”！”

　　凰仙听了，更伤心了：“我不是他的最爱吗？我不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吗？他怎么就认不出我了呢？难道人世间但凡要追求真情，都要历经一番悲情苦恋吗？青姐姐，即便你说凤神哥哥已入红尘忘了前世，那么，刚才你看到他今生凡胎的父亲，为何会和他心爱的人这么生离死别呢？难道这蓝念远也曾是薄情之人？负了他人心，才落得如此薄凉境地吗？”

　　青鸟一听，忽然来了兴致：“原本红尘这些纷纷扰扰嘈嘈杂杂，我倒真的不感兴趣，但你这么一说，倒勾起我的好奇了，何况是你红尘的家人哦！哈哈，来，咱们就来探究一番这些红尘俗世吧！”

　　凰仙一听，收了感叹，娇嗔地拧了一把青鸟的胳膊：“姐姐，你好坏！”

　　青鸟一边笑，一边说：“还不是替你解这千回百转的愁肠吗？妹妹且往这神木拱桥的桥下看……”

　　只见青鸟双羽一振，原本澄明如镜的瑶池顿时荡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不一会儿，涟漪的中心，显出了一个太虚空灵的镜面，凰仙探头一看，镜面里出现了凡间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小山乡，山乡春天的茶园里，青茶碧绿，三个小小的身影在茶畦间嬉闹，孩童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上了云端……

　　太虚空灵镜里：红尘、畲乡鹤渡。

　　时光倒退了40年。

　　这里是一片绝美的世外桃源，数百年来，山清水秀，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安宁不改当初。古有山间官道通往外界，而这层峦叠嶂的大山之间、溪水之上，正是一座座独有的“蜈蚣桥”，架起了水路交通。而蓝家祖上，就是建造这些奇巧“蜈蚣桥”的大师傅。

　　畲乡将主持营造“蜈蚣桥”的大师傅叫“绳墨师傅”，因为掌握着筑桥的独到绝技，乡人们几乎淡忘了蓝念远父亲的本名，十里八乡都尊称他为“蓝绳墨”。

　　小小少年蓝念远是鹤渡村畲族小学的小学生。这个出生在鹤渡古村筑桥世家的小男孩英气勃勃，眼角眉梢时时透露着山乡孩子少有的灵动。这个有灵气的孩子，读书出类拔萃，对父亲也非常敬仰。在他十岁的那个暑假，他跟着父亲去毗邻的福建，看着父亲和福建的筑桥师傅一起重建一座始建于明朝，后来因为洪水毁于清末的木拱桥时，小小少年被深深震撼了！

　　一架木滑轮，就能将一根根重达千斤的横梁架到半空中，然后，一根根大木梁就像变把戏一样，在父亲的手里，假以时日，就变出了一座精巧绝伦的木拱桥，而建筑那么一座大木桥，居然没有用到一根钉子，全凭榫卯连接，准确的计算和精巧的编梁！

　　父亲告诉他，那些支撑木桥的一根根桥腿像蜈蚣，因此，厝桥也就叫“蜈蚣桥”。

　　这个暑假，有一颗种子，深深地埋在了小阿远的心中：长大后能像父亲一样建筑一座神奇的精巧蜈蚣桥！

　　然而，可惜的是，这个种子埋在阿远的心中，很久很久，也没能发芽、拔节，至于开花结果，更是遥遥无期。因为，他的生命历程里，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文化浩劫。正是因为这场“浩劫”，因为政治和贫困的原因，村人再无力造桥，父亲的筑桥手艺几乎成了“屠龙”之技，在重建福建那座拱桥后，父亲无桥可筑，那一身好手艺眼看着被湮灭在岁月之中了，然后，命运就是这么奇特，在这个非常的时期，这个只知筑桥奇巧而斗大字不识几箩筐的乡间巧匠，与来自大城市的著名大学的桥梁学大教授相遇在畲乡古厝里，不可思议地成了邻居！

　　少年阿远不知道当年那场文化浩劫为何而起，他只知道他们的小畲乡，忽然某一天热闹了起来，因为来了许多从大城市“下放”来农村劳动锻炼的大干部和大知识分子。蓝家偌大的古厝里，忽然有一天来了两个差不多和阿远同龄的洋气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姓乔，叫乔木，女孩子姓蔡，叫蔡虹。他们分别是乔家和蔡家的孩子，乔家的父母是名牌的大学教授、蔡家的父母据说以前是大官，而让蓝绳墨感觉到惊讶的是，乔教授居然是一名专门研究桥梁的的大教授！

　　当乔教授某一天忽然发现在这个小小畲乡，一座名叫“安澜”的编木廊桥像一道优美的彩虹横跨于大溪之上，日暮时分，夕阳照在廊桥廊屋上，温暖而静谧，仿佛周边都聚拢了山水灵气。

　　啊，廊桥！编梁木廊桥！在这里，居然就在这里！教授狂喜不已：“难道消失千年的宋代汴梁彩虹桥，还真的悄悄盘踞一隅遗世独立吗？”更让他狂喜的是，居然还有一个身怀绝技的编木筑桥的民间大师像活化石一般地存在，竟然是他的新邻居——筑桥木匠蓝绳墨！

　　乔教授如获至宝！他立马拜访蓝绳墨，接下来便日夜与他促膝长谈，如痴如醉谈蓝师傅熟知的“蜈蚣桥”！两人一见如故。但是，没有多久，两个人却越来越觉得遗憾，因为再怎么谈，关于“蜈蚣桥”的完整筑桥流程，都是“纸上谈兵”，没有得以实地重新建筑一座“蜈蚣桥”。两个大男人正为此伤神不已，但却被小小少年蓝念远一语点醒：“爹爹，这事儿不难办呀：您以前建的蜈蚣桥不是大木筑建的吗？如今没地方建大桥，那么，咱们想办法建小小桥呀，在咱老厝里就可以建呀！”

　　乔教授拍案叫绝：“对，筑模型、桥模！蓝师傅，咱俩咋没想到呢，阿远真是小小天才啊！”

　　于是，在蓝家那座古意盎然的老厝里，一个伟大的计划在中国最专业的古桥梁建筑教授和最优秀的民间筑桥巧匠之间达成了默契：乔教授决心通过蓝绳墨的绝门手艺，将“蜈蚣桥”的所有筑桥技艺通过桥梁模型复原、描摹并且记录下来，以便有朝一日有机会再现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时，仔细对比研究，到那时，已经消失千年的开封汴梁彩虹桥一定能重现人间！那将是世界桥梁建筑世上何等重要和荣光的伟大实践啊！

　　就这样，一个名为“再现彩虹桥”的伟大计划，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畲乡一座古旧安静的老厝里，激动人心地开始了，组成人员除了独具慧眼高瞻远瞩的乔教授、身怀绝技的民间巧匠蓝绳墨，当然，还有蓝家小小少年蓝念远。然而，小少年不满足三人小组，他极力想发展自己的两个小伙伴进组，一起和父辈开创这宏图大业，但出人意料，却遭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