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茶园雪溪绿豆腐

　　仲夏的午后，南中国的大地应该是一年中最炙热的时候。但是，此刻，安泰畲乡的这座古老茶山中，蓝卯他们并没有体验到七月的流火之感。

　　或许是因为苍山翠峨、或许是因为茶山山径间的山泉悬瀑，都给这凡俗间的茶园笼上了置外红尘的仙风灵韵，让人心生清灵，毫无燥热之感。当然此刻，蓝卯的全部目光都被一位妙龄女子给紧紧吸引住了！

　　如果说整座茶山就是一个碧如荡漾的绿色海洋，那么这绿海中一垄垄饱满的茶畦，壮硕得如同一条条绿色的长龙！只需轻轻驾驭，一个白衣纱裙、白帽纱巾的姑娘犹如御龙的神女，紧贴“龙脊”“腾龙出海”！

　　原本以为是哪位霸气骄横的辣妹子，却不想，一阵清灵悠扬的《采茶曲》随风飘来，那位“绿龙”上的姑娘，眉目轻柔，雪肌柔骨，似乎是一杯新茶的香气腾腾而上，无需眨眼之间，袅袅娜娜已经飘飘然来到众人的面前，一声轻呼：“蓝榫哥、曲胜哥，日头要偏西了，还以为你们今日不来了呢！这个时候上茶山来，还隔山过水的，累吧？”

　　“哇哦！”蓝卯忍不住吹了一个口哨：在他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中，似乎从没有听过一个女子有如此让他瞬间不能自持声音！这声音柔柔糯糯，但并不是软而无骨的，却似乎有一种清冽的风骨隐匿在其中，能让你瞬间过滤掉进入耳朵的所有杂质，只愿意全身心仔细捕捉那个声音自带的每一个音符，不可随意亲近却又妙不可言！

　　“婷妹妹，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蓝榫哥哥不能遗忘，我又怎敢忘记呢！来来，给你介绍一下两个客人：这是蓝榫从天而降的哥哥和妹妹，哦哦，不算客人，因为当然，也是你的哥哥妹妹！”

　　听着曲胜的介绍，蓝卯一脸困惑。蓝榫转过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对乔巧和蓝卯说：“这是我父亲的干女儿，叫蓝婷。”

　　蓝卯一听就笑了：“你这介绍，毫无逻辑呀：什么我们父亲的干女儿，不就是我们兄弟俩的干妹妹吗？哈哈，蓝婷，真好听的名字！来，我是蓝卯，是蓝榫的美国哥哥，这是我妹妹乔巧，对了，你俩谁大谁小？谁是姐姐？”

　　“呀，今天怎么啦？这是什么样的巧日子呀！好的坏的都撞一起了呢！”蓝婷绕过站在一旁双眼紧紧盯住她的蓝卯，径直来到一直安静立在一旁的乔巧身旁，拉起她的手说：“这么好看，你可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姐妹？我是七夕节生的，今天是我生日，我也老大不小了，舍不下家乡的这片茶山，刚读完书就急着回乡来了！你呢？”

　　乔巧的心头一震，忍不住再一次打量眼前这个清风明月般的姑娘：“怎么天地间会有这般的缘分啊！她居然和我、和那个可怜的巧姑娘都是同一天的生辰！”

　　乔巧对蓝婷莞尔一笑：“你应该是姐姐，可我觉得我比你大好多呢！”是啊，乔巧一边说一边想：“真的比她大好多啊！这个‘好多’，哪是眼前这个姑娘能想得出算、想得着的呀！也罢，既然是天地缘分，且让我珍惜眼前这有缘人吧！”

　　还没等蓝榫说什么，蓝卯在一旁又是一声惊叹：“好巧啊，两个妹妹居然是同一天生日！草率了草率了，早知道昨天从国外直接带个大蛋糕过来！”

　　曲胜一听，忍不住捅了捅蓝榫的胳膊：“这天地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简直写天书一般的。不知我当说不当说？”

　　乔巧看到蓝榫转过头，沉郁地对蓝婷说：“阿婷，抓紧点吧，再晚点，真的太阳要下山了！”

　　乔巧只听得蓝婷轻声应和道：“哥，都准备好了的，一会儿咱就去！看你们几个一路越岭过水的，一定又饥又渴，你们先吃点吧。”

　　蓝榫回话道：“我不饿，让他们先吃点吧！”

　　蓝婷心疼地看了看蓝榫，转身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大竹篮里，拿出了几样食物。

　　曲胜叫唤道：“喂喂，你俩兄妹有口福了，快来看看阿婷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蓝卯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青草香气，赶紧上前，他的眼前，是一个白底隐花的高脚瓷碗，里面盛放着一碗青翠欲滴、晶莹剔透的食材：“这是什么？”

　　蓝婷给蓝卯递上了一只细长秀气的竹匙，让他学着自己的样子，在那碗翠绿的食材上轻轻敲了一敲。这一敲，让蓝卯像个孩子般地来了劲儿：因为这碗绿果冻一般的食物Q弹可爱，小竹匙一敲，便摇头换脑，太可爱了！

　　乔巧拉住了蓝卯的手，说：“你再敲就要被你敲成碎末了！对了妹妹，这是什么？”

　　蓝婷从碗里挖了一小竹匙，送进乔巧的嘴里。顿时，一股清甜爽口、丝绸般顺滑的感觉沿着齿间化开，直入心胸，一股清新的草香再由胸间向外弥散，让人顿时感觉耳清目明！

　　“姐姐，这叫‘雪溪绿豆腐’，是用我们这山间一种叫‘观音柴’的草药做的，清凉爽口、入口即化，可咸可甜，能清凉解毒又能败火祛湿，是咱这山乡盛夏里防暑降温的佳品呢！好吃吧！”

　　乔巧直点头，心生赞许，那边蓝卯又嚷嚷了：“蓝婷，你这竹匙太小了，这么好吃，来不及一匙一匙挖着吃！好着急！”说着，就端起碗，倒了一半进了他的口！

　　蓝婷忍不住笑了：在她眼里，这个刚刚见面的洋哥哥蓝卯并不比曲胜年轻，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种蓝榫和曲胜身上所没有气质，是什么？自由？开放？幽默？调皮？蓝婷一下子没有想明白，看着蓝卯一双大手拿着那只小巧的竹匙不停地砸吧着嘴巴，蓝婷觉得滑稽又好笑。

　　但是，蓝婷并没有笑出声，因为她不经意一回头，看见蓝榫的眉宇间，忧伤如茶园渐起的薄雾，渐生渐浓，蓝婷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她直起身子，重新收拾了竹篮子，将一对蜡烛、一副碗筷、一只酒杯和一把清香放了进去，盖上竹篮的盖子，回头轻轻地对曲胜使了个眼色，曲胜心领神会，轻声对蓝卯说：“刚那雪溪绿豆腐先垫一垫肚子吧，你俩跟着我们办点正事先，回头再吃正餐！蓝婷那里可有好多好吃的呢！”

　　这边曲胜话音刚落，那边乔巧见蓝榫低了头，已经迈步前行。他的步履虽然大，但是并不轻松，他径直从茶园的茶畦间往前走，蓝婷提着那个竹篮子紧紧跟着他的身后。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凝重。蓝卯不解地看着曲胜，问：“刚才你说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曲胜努了努嘴：“跟着我们走就明白了！”

　　蓝卯赶紧拉了还立在原地的乔巧，跟随着他们快步穿过一垄一垄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茶畦，从茶园的梯田间一丘一丘向下奔走。他们走得那么快，盛夏晌午本该有的热浪似乎被他们的随风的脚步扑了下来，满山茶园里微润的气息打湿了他们的衣角，走动间，一股别样的感觉在风中低声呢喃。

　　乔巧感觉到这些衣袂摩挲、肉身呼吸之间都被充斥着的一种勃勃生机，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这是人世间的生命气息！她喜欢这个被这种浓郁气息包裹着的别样的山间。但是，当她跟着他们快速走出这一爿向阳的茶园，来到背阳的山涧，却发现了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