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高直到三天后,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真的没看出来啊,一个三十几岁的青年人,竟然有这样的做派!”
张福高使劲抽着手里的烟,一盒被他捏扁的红塔山烟盒,丢在身旁的桌子上。
“嘿嘿,这盒烟卖了个好价钱啊!”
福高自嘲地笑了笑,是的,这盒烟确实很贵,他掏了整整三十元钱,相当于自己半个月的工资。
烟盒里还有几支烟,要是按照福高平时的烟瘾,早就抽完了,可这个烟他没舍得一下子抽完。
那天从食堂走时,他也学着李永年的样子,把桌上的半盒烟装进了自己兜里,当然也是按一整盒来算钱,而且酒肉和其他饭食,折了近二十元。
这是一出什么戏啊?
张福高又羞又恼,一片好心到头来,却弄了自己一身的晦气,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自己掏了钱也就认了,可那天来的村支书全是他叫来的,如果说是自费吃饭,那也该他张福高掏腰包,没理由连累了大家嘛!
张福高觉得自己欠了大家一个无法还清的人情,或者说,自己做了一件十分窝囊的事情,有种说不出来的隐忍和难受。
想想自己在乡里工作的这十年,也算是经历了很多风风雨雨,可哪一次不是凭他张福高的经验和力度,把问题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干净了,从不拖泥带水,留下后患的。
可这次的教训实在深刻,自己的脸面一时不知往哪搁了。
一顿饭算不了什么,就是钱全让他一个人出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李永年使用的这个手段,也太有些……
福高真的有些想不通,要论政治经验,他不到二十岁就参加了工作,先后也在领导身边跑过腿,办过事。
比他李永年更大的县领导,他都能伺候地高高兴兴的,哪一个不是性情中人呢?难道现在的世道变得连感情投资都不要了吗?
要说这也不算是感情投资,历来新领导一上台,大家总是要在一起吃个饭,表示一下欢迎啊,总不能说连吃个饭,也都成了问题吧?
“会不会是那天的饭和烟酒,太过铺张了?”
福高最后自认为把问题的主要症结找到了,对,肯定是这个原因。
这么多年来,乡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老百姓吃上白面猪肉的日子也没几天,这么大一个乡,几个领导就算吃点好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张福高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他从个人感情上,依然对李永年的做法不认同,但从理智和客观的角度,李永年的做法无疑又是正确的!
“一切慢慢来吧,治平乡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成效的,有些事情是根深蒂固,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张福高在治平乡的资历足够老,他也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出身,他懂得土地和农村更深的内涵,以及农民意识和觉悟。
不管世事怎么改变,社会如何发展,在农村很多事情是不一人的意志而转移的,这是几千年来形成的气候,不会一时三刻彻底改变。
另一个副乡长樊旺,却不这样想。
他当时就对李永年的做法,伸出了大拇指点了个赞!
“李书记做的对,如今虽然不愁饿肚子了,可村民们才刚刚解决了温饱,我们这样大吃大喝的,当然要自己出钱哩!”
一大部分村支书最后也接受了这个英名的决定。
他们都是从苦难的日子里度过来的,知道那样的吃喝不是生活的真实面貌,不过既然吃了喝了,掏一次钱也是值得的!
而胡生旺却坐不住了。
他对新任书记李永年的高招,实在弄了个猝不及防,自己没有深刻领会新领导的意思,有点弄巧成拙了。
以前给乡政府结账时,烟酒糖茶等物品不但数目有虚报,而且价格也比市场的定价略高一些,他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
正是由于胡生旺的精明,才慢慢取得了乡上领导的信任,自己也从一名教书的老师,走向了村长的位置上,而且胡生旺明显有别于别的村干部,胡生旺对他似有另眼相看的意思。
胡生旺要去趟张福高的家里,当面向这位老领导赔个不是,他知道上次的事情伤了张福高的脸面,自己多少要有所表示......
双岘乡和治平乡是紧挨着的临乡,两个乡政府也就隔了二三十公里路,胡生旺专门叫了给他送货的一辆面包车,赶到了双岘乡。
一进门,张福高正在家里拾掇着零碎,胡生旺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假装伸手去帮老乡长干活。
“哎,你快别插手,我这就忙完了!”
福高在自家院子里鼓捣着一些蔬菜,见胡生旺来了,便招呼着他进了屋。
“你不在商店里守你的买卖,大老远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张福高假装生气地说道。
“哦,也没啥要紧事,就是时间长了没来老领导家转转了,今天刚好搭了个顺车,就来了!”
胡生旺嘴里说着,便顺手接过了张福高递给他的一支烟,两个人坐下抽了起来。
福高的两个孩子都在外在工作,家里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妻子这时也热情地给胡生旺和开车的司机,每人倒了一杯茶水。
货车司机端起了茶杯,借故去院子里看张福高种下的蔬菜去了。
屋子里只有福高和生旺两个人,胡生旺就打开了话匣。
“上次的事弄得大家都掏了钱,原本我打算烟酒就不要钱了,可您坚持着要出钱,我也就……”
胡生旺不提此事倒罢了,没想到一说起来,让张福高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他半天没说话,胡生旺却有些坐立不安了。
“我今天来,就是,就是想表达一份歉意!”
“什么歉意?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张福高有点生气的样子,他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茶几上,发出了当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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