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七月中旬,玲玲带上皮皮一大早就来到家里。两个孩子在客厅的垫子上玩的正欢,玲玲靠着沙发,慵懒地说:“热。”
我将空调温度调低两度,说:“你该减肥了,瘦下来就不会热。”
“减肥容易还是开空调容易?”玲玲大口吃桃,厚厚的口红蹭到桃子上,我不免厌弃地说:“你每天餐馆家里两边跑,干嘛要涂这么厚的口红啊?一年下来,胃里全是口红。”
玲玲眉毛一挑,没好气地回敬我:“你过去还抽烟呢,你的肺和烟囱一个色。”
她大口吃桃,神气活现地说:“我现在可是老板娘,老板娘就要有个老板娘的样子。我不像你,整天想的就是我二哥和孩子们的吃喝拉撒。”
“是,我把你二哥当孩子养着呢。他每天早上像打了鸡血,元气满满,每天晚上就好像一滩烂泥,粘到沙发上就不动弹了。”
“烂泥扶不上墙,狗改不了吃屎,有几个男人能像我们家恩城,把我宠成了皇后,你就是个嫔妃。”
我不冷不热回敬她:“皇后也有被打入冷宫的时候。”
“懒得和你斗嘴。”玲玲对我说:“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那房子一直空着,要不要租出去。”
“你有朋友要住?”
“算不上朋友,店里的常客。”
“那还是算了吧,不明身份的人,哪天穷困潦倒,燃气爆炸,或者跳楼自杀,就不好了。”
玲玲双目圆瞪,骂道:“你有病呀?好端端就想到爆炸了?”
“这样的新闻又不是没有。”
“我跟你说,你的焦虑药还得继续吃,不行,让二哥带你去北京上海的大医院治。”
我不说话,玲玲说:“是一家四口,公公婆婆,儿子儿媳,来威海打工,初来乍到的,没地方住。”
“会不会有婆媳矛盾,每天争吵不断,打扰了邻居?”
“儿媳怀孕八个多月,马上就要生产了,原来那家房东的邻居装修,每天噪音不断,就想换个住处。”
“让他们住吧。”
“房租我告诉他们,市场价,一月两千二。想给你争取到两千五,没谈拢。”
“两千吧。楼层高,老人和孕妇爬起来不方便。”
“你有病呀?白花花的钞票你不要,倒装起了活菩萨。”
我不说话,她上上下下打量我,数落道:“瞅瞅你,多少年没买衣服,倒舍得对别人大发慈悲。”
“就按我说的吧。”
“你是不是彪啊?”
“我不是没脑子,也不是没心眼,我只是要用到对的地方。”
玲玲突然来了兴致,“这些日子闭门造车,差不多了吧?写到哪啦?”
“六月。”我说。
“哪个六月?”
“你把大嫂当猴耍的六月。”
“能省略吗?这事,我对不起大嫂,我回头想想,都想抽自己大嘴巴。”
那年六月,大嫂与我的关系走得更近了些。每次,保险公司组织活动,她都会邀请我。比如插花活动,或者摘草莓,农家乐,她都会说开车来接我。虽然,我每次都会拒绝,但她的电话还是会频繁打过来。公司组织插花活动,她会为我送来一捧鲜花。公司组织摘草莓,她会送来一箱草莓。
六月初,大嫂带着小宝来到家里。两个孩子玩得开心,我们便坐在沙发上聊天。
起初,大嫂支支吾吾的,显得犹豫。我很明确地告诉她:“大嫂,您放心吧,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
她打开手机微信,将手机递给我。我看着她和另一个人的聊天内容,不无惊讶地看向她。
“心茹,在这个家里,我只能相信你一个人。”
我欲言又止,看向小宝,低声问:“大嫂,小宝是大哥的吗?”
“当然是。”大嫂很肯定地说,说完又连连叹气,“这些年,我也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你大哥这些年没往家里交过一分钱生活费,这事,妈是知道的,可她说有钱花就是了。我也是一气之下,鼓动妈买了那份保险。”
“可是,这个男人——”
“心茹,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些年,你大哥一喝酒就骂我在外面偷男人,可这是第一次。”
“大嫂,我相信你。”
大嫂目光恳切地看着我,说:“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妈,跟着你大哥,我永远是受气的命。他喝了酒,动不动当着孩子的面打我,我真担心会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可我也担心,这个男人靠不住。有一天,我若和你大哥离婚,孩子也不一定都能判给我,我离开哪一个,心里都不舍得。”
大嫂说完这番话,脸上淌着泪珠。小宝看见妈妈落泪,扑到妈妈怀里,伸手为妈妈擦拭,“妈妈,不哭,妈妈,不哭。”
稚嫩的童音让我的心瞬间柔软,为了孩子,女人常常会坚忍地承受一切。大嫂吸吸鼻子,勉强露出了笑意:“妈妈不哭。”
这一幕让我莫名酸楚。妈妈要永远做孩子的太阳,让孩子生命的每一处角落里洒满阳光,可是,妈妈不是天然的发光体,同样需要照耀。
“大嫂,无论您怎样选择,我都会理解。”
那天,大嫂对我敞开心扉,那个男人五十岁,妻子过世,女儿身在国外,拥有两家装饰公司,是一位收入不菲,温存体面的男人。
大嫂说:“其实,以我现在的收入,不图他的钱。我干保险行业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多了,自然也就想的透彻了。我办理过几份理赔,有一个客户身价上亿,却得了不治之症,人还没死,儿女们就合计着争遗产。人这辈子,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谁的明天都一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赞同大嫂的说法。我希望大嫂能够脱离大哥,脱离这个整日打骂,踩着她尊严的男人。她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大嫂凝视我,先前悲哀的神情变得思虑重重,“心茹,毕竟,你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你不会支持我出轨。”
我说:“大嫂,我只是觉得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
我猛然想到玲玲曾经对我说起大嫂时那种诡秘的语气,这是否是她给大哥出的主意呢?我想要对大嫂说出内心的疑虑,又担心那会让大嫂变得优柔寡断,因此失去一场幸福的牵手。
“大嫂,你们之间——”我欲言又止,大嫂心领神会地说:“还没到那一步,我每天带着小宝,而且,他已经五十岁了,不会因为男女之间的情事来靠近我。”
我说:“精神上的出轨或许会被原谅,可是肉体出轨,对女人却是残忍的。”
“我们也只是拉过手。有几次,他想亲我,我都没答应。”大嫂说着,看向了小宝,她有些难为情地说:“倒不是说我不想,而是我不会,你知道你大哥那人,那种事情对他来讲,就是三下五除二的事。”
我担心,那真的是玲玲出的鬼点子。为了打消我内心的顾虑,我继续追问:“大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天晚上带大宝小宝散步,我们在小区公园里认识的,后来,加了微信,他喜欢书法,画画,我觉得他是一个有品位的男人。”
“他也住在同一个小区吗?”
“是。”大嫂说。
“大哥会不会认识他?他既然那么优秀,为什么不住高档小区?”
“你大哥成天和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他告诉我,这是一套顶账房,也没打算常住。他在市区有一套房子,他嫌吵。在九龙城还有一套海边公寓,他嫌一个人住太冷清。 我也担心他是无所事事,想找一个女人打发时间。可我转念又想,他即使要找一个女人打发时间,又为什么非要找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那天晚上,我经历了一个不眠夜,大嫂对于我的信任成了我内心的负担。我作为女人,应该鼓励她勇敢地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可如此一来,我便要和大嫂一起面对出轨这件事情。
经过那一夜的思索,我面对大嫂毫无保留的倾诉,变得犹疑不定。我在微信中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譬如:我们要给自己的尊严留有一丝余地。我当然知道,大嫂会误解为,我不赞同她婚内出轨,也会理解为,我赞同她离开那个整日家暴,践踏她尊严的大哥。类似于这种让大嫂不明深意的话,还有很多。譬如:我们应该用更开阔的眼光去看待感情与婚姻。我知道大嫂会不明所以,她会难以理解,我到底要她继续容忍大哥的家暴,还是要她去接受那个冒然闯入的男人。如此一来,我便可以抽身事外,我也同时为大嫂对我的信任而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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