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年十一 无法斩断的关联

　　“张国强，是我！”

　　熟悉的声音隔着门板有些发闷，可张国强听了还是一个激灵，下意识扶住门把手，犹豫了一下并没把门给打开：

　　“老婆，你、你怎么来了？那个，我这隔离呢，不给你开门了。”

　　王小曼将头抵在门板上似乎这样能靠的张国强更近了一点：

　　“我今天看到了，你那个视频，上电视了。”

　　张国强一脸疑惑：

　　“视频？什么视频？”

　　“你先别管，我这次来…给你带了点吃的。这些天你辛苦了。”

　　“嘿嘿，不苦不苦。之前当兵有时候比现在苦多了。”

　　“那能比的了吗？现在可是疫情，多少人感染都死了。能一样吗？”

　　王小曼说着说着眼圈一红，话语里已经带了哭腔：

　　“我告诉你，张国强，你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在外面帮人是帮人，但你可不能有事。”

　　“哦…”隔着门板，张国强有些迟钝的应了一声，心里却有些不确定，他是个实在人，不能确信的事情通常他都不敢拍板保证。

　　王小曼抽抽鼻子：

　　“哦什么哦，你是男人，说话怎么都没个底气。”

　　“那行，老婆，你放心，我肯定感染不了的。我们这现在都一再强调防护呢，防护服什么的又都到了，肯定感染不了的。”

　　“你确信？”

　　“我确信！”

　　“你保证？”

　　“我保证！”

　　像是得到了安心的保证，王小曼的身子无力的顺着门板滑落，坐在了酒店的地毯上，又抽了抽鼻子：

　　“那，我平时是不是有点太凶了点？其实…我也没这么势力眼，我就是心里急，忍不住说的。你…你别太在意。”

　　张国强听着老婆声音下移，忍不住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人就这么彼此靠在门板上聊天：

　　“我知道。家里太拮据是做男人的我的问题。还有失业，就连贷款都是你还的…给家里的压力太大了，老婆你放心，等疫情过去我肯定能找到工作的。到时候，我多拼拼，家里就不会这么难了。”

　　王小曼弱弱的回应：

　　“也别太…拼了。你是家里的顶梁柱，真出事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张国强憨厚挠挠头：

　　“嘿嘿，好的好的，听你的，都听你的。说到张博然那臭小子，有时间我也帮你管管他。对了，我最近没法回去，他在家怎么样了？”

　　“他啊？还行，我让他复习功课呢。反正我现在没班儿上，你别太操心家里了。出来时他跟我保证了，下次要考好点。那个…之前我赶你出去，别怪我…都是我的错。”

　　“不不不，我瞒着你为了脸面刷信用卡，还有租车的那事儿是我不对。一家人，不该瞒你的。下次不会了。”

　　“还想有下次？”

　　“没，没，坚决没了，老婆你放心。”

　　说着说着，同样红着眼睛的两人虽然都看不见彼此，却不约而同的破涕为笑起来。

　　“嚯，还挺热闹啊。”

　　收到一样被隔离的志愿者偷拍到张国强老婆跟他隔着酒店门聊天的照片，许少杰笑的贼兮兮的给发了个点赞的表情。然后转进自己的视频账号里面，才一进去，个人信箱就一下子被挤爆了。

　　“哇靠，怎么个情况？”

　　手机卡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打开信箱，就见到铺天盖地都是一些鼓励和感动的私信。他忙再打开自己的空间，结果发现之前拍的那些个视频的播放量一下子全都爆了。

　　原本他的视频播放量一般都在几千，好了能到一两万，这会儿却都几十万的播放量，点赞之类的数据更是以往的几十甚至上百倍。

　　有些懵逼的看着这一情况，再看看最关键的关注数字才一天就突破二十万，半晌许少杰才反应了过来：

　　“哥们这是…红了？”

　　“老钟，老钟…”

　　兴冲冲跑过去想显呗一下，却看到了睡的正香的钟啸杨。

　　他砸吧了下嘴压低了脚步声，有些意犹未尽的转回自己的房间，换了电脑登录账户，开始发起信息来：

　　“感谢大家的关注与鼓励，至于那些说要捐助帮忙的，我代替125车队的全体志愿者哥们感谢你们了。为了保证透明公正，我们只收防护物资，不收现金，请大家见谅。还有，需要求助的大伙儿，咱这信息太多了有些看不过来，需要的给我发邮件吧。地址是…，其他人别乱发，毕竟别耽误了真正有需要的人。我是少白头，后面还会有更多的视频，我想让大家了解疫情中的武汉，了解疫情下普普通通的人们是怎样活着的，加油！”

　　才刚刚发出去，伴随肉眼可见增加的点赞数，一条条回复快速刷新：

　　“志愿者小哥哥加油！”

　　“武汉加油，中国必胜！”

　　许少杰欣慰的笑了起来，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他伸了个懒腰：

　　“得，吃个泡面，把今天拍的视频剪起来发上面吧。”

　　叮！

　　一个邮件信息忽然冒了出来，他好奇点开一看不由乐了：

　　“许叔叔，我是张国强的儿子张博然，加我个好友呗。附，父子合照。”

　　“这小子！”

　　许少杰哑然失笑，还是加了，不一会儿一个虎头虎脑带点皮劲儿的小子就在视频里冒出头来：

　　“哇，终于加到了。少白头许叔叔，我是张博然，是这样的，我爸总也回不了，我想给我他画个画录个视频，回头你帮我给他吧。”

　　“你怎么不自己给呢？”

　　“自己给不算惊喜啊。你悄摸摸的找个好时机给他，顺便拍个视频啥的，我在同学面前也涨涨脸。”

　　“那行，你先弄着吧。回头我一定给！”

　　“那谢啦。保持联络啊，许叔，我怕我妈回来说我，记得保密啊，先下了。”

　　看着黑下来的屏幕，许少杰躺在柔软的床上，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看看人家，都有家有业有老婆有娃了，我连个女朋友都还没着落呢。这已经不算是吃狗粮了，这是吃陈年狗粮了。不想了，泡面走起！”

　　另一边，关掉微信的视频通话，张博然看了眼门口，确定老妈还没回来，悄悄的拿出藏起来的纸和彩笔，将手机调到网站上教手工的一个视频，开始认真的学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门忽然发出响动，他猴子似的将画和笔用课本遮盖起来，在做完这些之后，王小曼刚好进了门。

　　张博然好奇的看过去，却刚好看到王小曼哭过的眼睛：

　　“妈，你怎么哭了？”

　　“没，没事。”

　　王小曼急忙洗手消毒，然后才擦擦眼睛：

　　“我没事。”

　　“行了，你就别装了，不就是去见我爸了吗？倒垃圾能这么久？你当我是六年级的小学生吗？”

　　“张博然，显你能耐了是吧？”

　　“我错啦！”

　　张博然嬉皮笑脸的认错，然后看向自家凶巴巴的老妈：

　　“妈，以后爸回来你们可别吵架了行不？以前我还没感觉，现在我觉得，可能张国强同志就是那种舍小家为大家的那种人，咱也得理解理解啊。”

　　王小曼伸手捏捏他的鼻子感觉又好气又好笑：

　　“你啊，跟个小大人似的，懂什么？”

　　“怎么个不懂了？我老师刚刚还在班级群里表扬咱家来着。唉，要是不让我根据这个写个作文就更好了。”

　　一把抱住儿子，宠溺的摸着他的脑袋，王小曼看向客厅摆放的婚纱照，之前她还嫌弃照片不够大呢，这时候看着却能发出会心的微笑来。

　　同样的夜色下，黎樱疲倦的从病房出来，与白丹丹撞了个正着，俩人相视一笑，黎樱眼见她出来的方向，指了指病房：

　　“病人情况怎么样？”

　　白丹丹喘了口气，鼻尖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还不错。我感觉是清肺排毒汤的作用，不过具体还得看数据对比结果。这不，我刚带病人去化验和拍了个片子。”

　　说着，她忽然凑近搞怪似的用肩膀碰了黎樱一下：“对了对了，先前那个是谁啊？”

　　“哪个？”

　　看着黎樱一脸疑惑的样子，白丹丹机灵古怪的眨眨眼睛：

　　“就是在外面，先前祭奠你们医院医生的时候隔着老远跟你暗送秋波的那个。我俩眼睛5.0，看的贼清楚！”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谁暗送秋波啊，找打！”

　　在这样的深夜里，工作在最危险的第一线的人们，熟睡的人们，互诉衷肠的人们，埋头苦干的人们，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却似乎又彼此相互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