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腊月二十九 封城 樱花妹你好！

　　封城的消息犹如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困在武汉的人们。人们的不安全感瞬间被点燃，用尽力气的想要活下去。

　　有的想要让家人尽快住进医院，有的想要得到系统的检查或者确诊，有的则想多买些东西放着。

　　医院，成了他们最大的安全感来源，无论是否需要，似乎看到白衣天使就是安全的保障。他们需要治疗，甚至是只要在医院呆着，都是莫大的安慰。

　　大厅的座椅上，坐满了病人，有些病人和家属只能站着、挤着。为了减少交叉感染，工作人员声嘶力竭的一遍又一遍提醒他们，可以占到大厅外面，那里空气流通。

　　然而，并没有人能听进去。

　　医院早已把原来的普通门诊改成了发热门诊，除去供病人候诊坐的座椅外，便是一排排“小房间”诊室，每间诊室约5平方米，一张双人床大笑，空间狭窄封闭，不太通风。

　　诊室内放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两把椅子，一把给医生，一把给病人。

　　黎樱和她的同事们就在这里埋头看病例，看完一个接着一个，即使是工作超十六个小时，也基本不知道身体的劳累。

　　焦灼崩溃的情绪迅速在医院里蔓延。剧烈的吵嚷声传进诊室，黎樱甩下手中的笔，跑了出去。

　　她知道最恐惧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医闹的出现只会让事态失去控制。

　　“真的没有床位，有床位了我们一定安排，请您理解一下！您别这样！放手放手！”

　　高大的中年男人正拉扯着娇小的小柔，逼着小柔给自己的母亲安排床位。小柔被提着衣领拼命挣扎，群众们围观着却没有人上前。

　　“妈的，你哄谁呢！反正我也有症状了，大不了一起死！”

　　男人说着，一把扯下自己的口罩，狠狠向小柔啐去，旋即又举起拳头向小柔挥去。

　　黎樱一边按下警铃一边冲了上去。

　　不偏不倚，男人的拳头正中黎樱的太阳穴。黎樱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重重的撞在治疗车上，随即又倒在了地上。而小柔则还被她护在身后。

　　警铃大作，严阵以待的保安们冲了进来，将男人死死摁在地上。黎樱挣扎着站了起来。

　　“别带走他！他妈妈还需要他照顾！”

　　男人怔怔的看着黎樱，黎樱却将他扶起。

　　“你是因为爱你的妈妈，一时着急所以动了手，对么？”

　　保安松开了紧紧扼住男人的手。

　　“将心比心，我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们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我们的家人也在等着我们平安回家不是么？”

　　雾气弥漫了黎樱的护目镜，一片水汽模糊，她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能依稀看见他垂下的脖颈。

　　“大家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但是大家也要明白，这场战役只靠我们医生护士是打不赢的，我们需要你们和我们并肩作战。我相信只要我们心在一起，就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

　　急诊大厅里，一片安静。在保安的组织下，人们开始了有序的排队，刚才拥挤慌乱的景象已经不见。中年男子也推着他的妈妈排在一个队伍当中。

　　黎樱正欲投入工作，小柔却一把拉住她，指了指她的防护服。黎樱这才注意到防护服腰的位置裂了一大道口子。

　　“浪费了一件，真是的！”

　　黎樱嘟囔了一句，跑回清洁区换衣服。电话铃声大作，黎樱一看是老妈郑爱华，赶忙接了起来。

　　视频中，郑爱华很担心女儿的安危，黎樱只能尽可能的宽慰母亲。

　　“我们是专业的，你放心！再说了，我身体一向好，不是易感人群！倒是你，尽量别出门，家里吃的和药都还够吧？”

　　郑爱华支支吾吾说还够，黎樱却注意到了她微微浮肿的面部。

　　“老实交代！开同和胰岛素是不是快没了？”

　　“是…是没多少了…我省着用还能撑一阵！你别操心我！”

　　挂断电话，黎樱将头抵在冰凉的柜门上，迫使自己集中精力，控制情绪。她猛做这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亏老妈还是医生家属，怎么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

　　这处方药能省着吃么？肾炎和糖尿病虽说是慢性病，但不坚持吃药治疗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现在的情况，万一她一个人倒在家里，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过是常用的处方药，开药倒不是难事。可是现如今怎么才能把要送给老妈？

　　从医院到家不过两公里的路程，黎樱却感觉难如登天。

　　出租屋里，钟啸杨也一样没睡。

　　封城的消息已经超出了他对疫情认知的常识。

　　他孤身一人呆在武汉，家里人都在四川。

　　无亲无故的，他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但此时，他却担心起了战斗在一线的樱花妹。

　　犹豫再三，钟啸杨还是用颤抖的手发出了编辑了好久的文字。

　　“樱花妹，如果你需要帮助，请随时召唤我。我是个外卖骑手，离你很近。战友钟啸杨。”

　　消息发出后，钟啸杨忐忑的盯着手机屏幕。他从未奢望能得到回复，但微信的提示音还是让他弹了起来。

　　“谢谢！如果可以的话，能来中心医院一趟么？我急需给妈妈送药。注意做好防护。”

　　钟啸杨揉了揉眼睛，读了三遍才相信消息的真实性，一刻不停歇的就直奔中心医院。

　　大门口，钟啸杨看到了樱花妹，黎樱。小小的身材，双眼通红，眼神却很坚定。

　　“你好，我…我是仰天一啸。”

　　在心里做了千万字的排练也没用，还是紧张到了结巴，钟啸杨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黎樱却好像没注意到。

　　“真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这是药，这是地址，真的是太感谢了！”

　　隔着口罩，钟啸杨看不清黎樱的脸，却能感受到她的疲惫和坚强。

　　“保证完成任务！有事随时联系我！外卖小哥是无所不能的！”

　　黎樱被钟啸杨中二的举动逗笑了，她指了指钟啸杨的口罩，示意他捏紧缝隙，微微弯腰表示感谢，便小跑着跑回了急诊大厅。

　　看着拥挤不堪的医院大厅，看着黎樱的背影，钟啸杨第一次生出了他和武汉这座城市息息相关的感觉。

　　也许，他能做更多的事。

　　钟啸杨这样想着，疾驰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