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烟洲拎着装有假发的包装袋找到我时,我正站在路边树下暗自发呆。
他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叫了声我的名字。
我木然地转过脸,看向他。
楚烟洲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后,眼里闪过一丝怜惜,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明明来的时候还很开心啊。”
我急忙去摸眼睛,这才发现眼下果真湿漉漉的,我居然流泪了,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哭。
我擦掉眼泪,勉强笑道:“不是,遇着个老熟人了。”
“谁啊?”
“很久前的一个朋友了。”
楚烟洲见我不想说,就没再多问。
他抬手护着我肩膀,将我拉到人行道里面,让我走道路内侧,他走外面,怕人多会撞到我。
同楚烟洲一起坐车回到医院后,我一直心事重重的。
晚饭强行逼迫自己吃了点打成糊状的粥,化疗损害了我的食欲和胃,所有的食物都只能吃糊状。
就是这种如果吃不巧,也会吐出来。
我忽然厌倦了这样的自己,每天病病殃殃的,想做什么都做不成,连吃的都不能做主。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渴望外面的阳光,渴望拥有炽热的爱情,家庭,以及可爱的宝宝,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可化疗是治愈癌症唯一有效的方法,如果不治,没被杀死的癌细胞还会卷土重来。
如若再次复发,现在受的罪还要重新受一遍。
晚上楚烟洲关好门窗,对我详细交待了一番注意事项后,回酒店去了。
他跟我非亲非故,却一直陪着我在这里治疗,且不图回报,这一点连我的亲生父母都做不到。
起初我还怀疑他对我别有用心,可是后来又觉得我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供他图谋的。
没权没势也没财的,只有这副容貌对男人还有点吸引力,可几次化疗下来我早就病病怏怏的,还身患癌症,他却丝毫不厌倦,对我一如既往地好。
要么就是他对我有深重的爱,超乎男女关系的那种?
不管怎么说,他对我的关怀与恩情,大概这辈子也难以回报了。
我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处,脑子里一会儿是江鹤棣,一会儿是何深霖。
换来换去,其实都只是一副面孔,只不过一个是冰冷勿近的模样,一个是温雅如玉的模样。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还是江都的。
接通后,手机里传出个女人志得意满的声音,“宁鸢,我和江鹤棣要结婚了,婚礼定在腊月二十六,到时希望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哦。”
婚礼?
她和江鹤棣要结婚了?
我手指一抖,手机从床上摔了下去。
这么快就结婚了?
那他那天醉酒后打电话,说想念我做的菜是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的心脏仿佛被锤子敲碎了似的,疼得厉害。
农历腊月二十六是我的生日,江鹤棣不可能不知道,却选在这天和唐娆娆结婚。
他什么意思?
我使劲按住胸口处,想让疼痛缓解一下,可任凭我怎么按,疼痛丝毫不减,一股子甜腥的味道直涌上喉咙,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我望着落在洁白床单上鲜红的血,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要彻底地离开我了。
从此以后,我就真的失去他了。
唐娆娆的声音从手机里继续传来,“看,你做再多有什么用,老太太再喜欢你又有什么用?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江鹤棣最终不还是娶了我?以后他和我就是合法的夫妻了,你要永远地从我们身边消失知道吗?”
我趴在床上,伸手想去拿手机,却怎么也够不到,就差着一指的距离。
等我终于够到手机时,我整个人也跌到了地板上。
我趴在冰凉凉的地板上,使劲吸了一口气,对着手机另一端的唐娆娆说:“既然唐小姐让我在你们身边永远地消失,那你的婚礼我也没必要去参加了。等你下次再结婚时,我一定去!”
说完我按了通话结束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过两秒钟,唐娆娆的电话号码再一次响起,我直接挂断,关机。
我甚至能想象出唐娆娆怒气冲冲的模样,打不通我的电话,她肯定会气得破口大骂,甚至还会找江鹤棣,添油加醋地告诉他我是怎么恶毒地诅咒他们的婚礼,他们的感情的。
江鹤棣受她的怂恿,肯定又会打来电话骂我一顿。
这种套路,我早就看透了,也受够了。
明知江鹤棣不是当年救我的那个少年,可听到他和唐娆娆结婚的消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难过?
我硬撑着从地板上爬起来,重新躺回床上,身体各处的疼痛又开始了,不止心脏,四肢百骸甚至连头皮都疼了起来。
那种密密麻麻的疼痛,好像无孔不入似的,一点点地折磨着我的身体,我的意志。
我疼得实在受不了了,颤着手,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两粒止痛片,就着凉水服下。
吃完后,过了一会儿疼痛减轻些了。
长夜漫漫,我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江鹤棣的脸,以及唐娆娆对我做的种种。
他们要结婚了,他们真的要结婚了。
心里堵得厉害,好像有口浊气堵在心口似的,闷闷的,上不去下不来,很难受。
原来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从容。
我想给江鹤棣打个电话,也不知要说什么,就是想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我打开手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全是唐娆娆的,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她在江鹤棣面前一向温柔如水、岁月静好的,可在我面前却从不掩饰自己的嘴脸。
我输入江鹤棣的手机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我忽然又没有勇气了,急忙把手机挂掉。
几分钟后,江鹤棣的电话打了过来。
我看着那串熟悉的号码,想接又没有勇气接,犹豫再三,最终把手指按到了关机键上。
几秒钟后,屏幕黑了下去,可我没想到第二天江鹤棣就飞来香城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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