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关系

　　姜驰倚着门，食指轻点两下烟，烟灰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外面天儿还没怎么亮，她眸子里席卷着浓烈的起床气，半眯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烟。

　　门前围着指指点点的人，七嘴八舌，表情狰狞可憎，像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皇后。

　　除了露出过一丝嘲讽意味的冷笑，姜驰全程没说过半个字，又冷又倨傲。

　　人在被孤立的时候，往往会形成两种极端反应。一种是别人眼里卑微到尘埃，另一种就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丑恶的嘴脸无休止，冠冕堂皇的正义感掩盖令人作呕的愚蠢冲动，她耳边恶意揣测的话越来越不知收敛。

　　“这样吧，”吴瓶往走廊那边一指，“你去跟雅雅姐道歉，求她替你跟聂导说个情，不计较你晚上偷拿主角剧服的事儿。”

　　无理无据，假设罪名成立。

　　姜驰本来可以否认，替自己辩解，但她没有那个心情。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被这种村口王大妈挑拨离间式的腔调吵的头疼，姜驰眼神拉起十级警报铃。

　　偏对方没个自觉，还在继续逼叨。一句“你这种野路子新人”没来得及说出口，肩膀被姜驰猛推了一把。

　　吴瓶愣住了，反应过来，抬头就想要撒泼。

　　“说群口相声呢？”

　　姜驰眼神犀利，字里藏锋：“搁我这儿指手画脚，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那双见过生死的眼睛，真正气场全开的时候，普通人根本招架不住。吴瓶张着的嘴没合上，整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

　　姜驰往前一步，吴瓶差点给她跪下，嘴唇哆嗦出一句：“你，你想干什么？”

　　姜驰语气强硬从嘴里蹦出来一个字：“滚！”

　　气氛凝固，四下无声。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姜驰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走廊那边，路谨言撞了下舒雅肩膀，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不过去看看？”

　　吴瓶见人下菜碟，总算找到能给自己撑腰的了。她噔噔噔跑过去，故技重施：“雅雅姐，你总算来了。姜驰趁大家都睡着，把你的剧服偷出来恶意损坏。这件事情形严重，我认为有必要告诉聂导，咱们剧组不能出现这种作风有问题的人。”

　　她说完，略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舒雅。

　　“你跟这种人横什么？”

　　吴瓶面上一喜，不过很快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着她说的。

　　姜驰朝这边扫了眼，没吭声。

　　舒雅冷哼一声，指着吴瓶：“你当我跟你一样蠢？别姐来姐去的套近乎，也别吃饱了撑的给我背后鼓捣事，你这种人我见多了。”

　　她没打算深究，这番话明着说吴瓶，实则是给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人敲个警钟，提醒她凡事有个度。

　　周围鸦雀无声，路谨言适时站出来：“都散了吧，快要开工了，趁着剩下的时间在睡一会儿。”

　　姜驰当先迈开腿，走的头也不回。

　　......

　　路谨言发现他每次找姜驰的时候，对方不是一个人闷头抽烟，就是跟谁在打电话。

　　他耳朵里听到一句“没什么事”，想着今早她被一群人堵在门口，势单力薄，眼睛里却透着不服输的狠劲儿，心尖都在颤。

　　路谨言这辈子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狠起来男人都比不上她。

　　姜驰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

　　她蹲着，他站着，她看他虽然仰视，但却没有给他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甚至有点挫败。

　　路谨言笑容扩增，“嗨。”

　　姜驰：“......”

　　这人是真阴魂不散。

　　她吸气，语气极淡：“找我有事？”

　　“明天我要下山一趟，过来问你，缺不缺什么东西。”

　　姜驰下意识回答，“没有。”

　　有也没有。

　　路谨言觉得他可真够低三下四的，剧组里的人，抛开舒雅那个死冰块，也就姜驰有这样的殊荣，偏她还瞧不上。

　　姜驰扫一眼手机，黑蒙蒙的。

　　第三次了，她猜盛煜不会在打电话过来了。

　　这样也好，她想。

　　路谨言隐约意识到，他可能撞枪口上了。

　　姜驰没有大发雷霆，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但她看路谨言的眼神，让路谨言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懂，那通电话能有多重要，值得她连装都懒得装，干脆撕破脸皮，眼睛里充满直白的讽刺和厌恶。

　　“姜驰，我只是......”

　　“只是不甘心有女人不倒贴你，”姜驰打断他，“路谨言，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

　　路谨言盯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

　　“我不想借着你的名声蹭热度，更不想跟你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居心回测。”

　　路谨言丢了魂儿似的，下意识反驳：“我没那么想过。”

　　姜驰点点头，“那最好，你毕竟是大明星，替自己多考虑考虑，也该离我这种人远点。”

　　她什么样的人，路谨言不知道，姜驰也不会多说。

　　路谨言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感受，他曾经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的情绪会被一个认识短短不到几天的女人，影响到这种程度。

　　姜驰自知这番话说的太重，不指望路谨言能就此打住，但也不想这人一直不清不楚的往上凑。

　　她低估了路谨言的容忍度。

　　“姜驰，”路谨言头一次在她面前叹气，表情很无奈，“我承认是有那么点儿不甘心，但也确实没把你往坏处想。是不是谁稍微对你好点，你就跟刺猬似的把人往远了推，别那么偏激，我对你没有恶意。”

　　姜驰安安静静的听完。

　　没有说话。

　　路谨言感到有点失望，转身要走。

　　“抱歉。”

　　姜驰专注盯着眼前的背影，“我不习惯跟谁走的太近。”

　　路谨言“宽宏大量”原谅了她，笑眯眯的回头：“没事，慢慢来。”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路谨言知错就改，隐约猜到那天堵门口的事儿，是自己带给姜驰的麻烦。

　　她这人性子冷，不合群，一脸生人勿扰的气息。人缘不好，没后台，就容易被人欺负。

　　路谨言突然觉得，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这样捧高踩低的圈子里，还能保持一个完整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