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除夕

　　姜驰脸上快要冒烟了，她就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手指用力搓着裤子上的血痕，大致颜色是掉了，但那一圈淡淡的晕染还在，怎么搓也搓不掉。

　　她把裤子往盆里一摔，狠狠踢了一脚。

　　“襙！”

　　盛煜靠着沙发，那滩血迹就在眼皮子底下，越看越心烦气躁。

　　他脑袋里一会儿是姜驰煞白的脸，一会儿是她恼羞成怒的表情，跟平日几乎判若两人。

　　往年盛煜都忙的抽不开身，今年他把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推到年后，提前放了半个月的假。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他在盛宅过的第一个年。

　　冰箱里什么都有，保姆准备的东西很齐全。盛煜挑几样食材，一并拿到厨房。

　　姜驰磨磨蹭蹭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盛煜正在剁案板，他平日签一份文件就上百万的手，此时正用来切菜。

　　姜驰凑过去，倚在门上。

　　“你会做饭？”

　　盛煜余光里瞥到她穿一身黑，紧身裤包裹着两条长腿，又细又直，露出一截白嫩的脚裸。净版毛衣束腰款，衬得她身材窈窕。

　　盛煜低低“嗯”一声。

　　“做的什么？”

　　盛煜蹙眉，“自己看。”

　　姜驰伸长脖子，猪肝，鲶鱼，牛尾，速冻鸡，还有荠菜，蒜苗，茶树菇等配菜，都是用来补血的。

　　刚刚不好的画面，又在眼前一晃而过。

　　姜驰脸都绿了，甩头走人。

　　盛煜专心致志做饭，厨房这片小天地，充斥着人间烟火的气氛，好歹有了点年味儿。

　　正午十二点，落地钟准时敲响。

　　盛煜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偏过头去看。

　　姜驰歪着脑袋，大半个身体都倾斜着，一点一点的往下划。

　　盛煜动了动嘴唇，“姜驰。”

　　“嗯......”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我睡着了？”

　　盛煜：“吃饭了。”

　　姜驰晃晃悠悠走到桌前，卖相不错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很多。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就是从心底涌起一种不可抑制的窃喜和感动。

　　她目光灼灼，真心实意地说：“谢了。”

　　盛煜没搭理她。

　　姜驰也不在意，于她来说，这就是一种恩惠。

　　桌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那种萦绕着温馨的气氛，始终都在。

　　吃完饭，困意笼罩她还是昏昏欲睡的模样，盛煜单手摁住她肩膀，往楼梯口的方向推了推。

　　姜驰回头，“盛煜，新年快乐。”

　　盛煜盯着她的眼睛怔怔出神。

　　半晌，他视野里多出一只素白的手：“红包拿来。”

　　......

　　姜驰这一觉，睡得很熟。

　　她被山脚下噼里啪啦的炮仗声惊醒，心脏噗咚噗咚跳的厉害，一转头，城市里灯火通明。

　　姜驰心里一惊，捞起手机。

　　还好，没到十二点。

　　客厅里没开灯，姜驰轻手轻脚的朝楼下走，迈到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听见盛煜在跟人打电话。

　　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影颀长。

　　盛煜盯着城市里的某一处出神，蓝牙耳机传来盛蔷喜悦的呼喊声：“哥，新年快乐。”

　　“嗯。”

　　“你在忙吗？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

　　那边盛蔷习惯性开始抱怨：“你都没给我买新年礼物，哥，你是不是忘了？”

　　“你想要什么？”

　　沉默了很长时间，盛蔷说：“我想早点回去，哥，我好想你啊。”

　　盛煜没说话。

　　那边又不依不饶地接着问：“你呢？哥，你想没想我？”

　　“嗯。”

　　盛蔷有点失望，但有总好过没有，她也只是情绪低落了一会儿，又很快打起精神：“哥，我跟你说，这边的女人长得真好看。你交女朋友没有？没有的话，我把我的好朋友介绍给你认识，绝对大美人一个。”

　　她对盛煜的感情状况似乎格外在意，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偶然间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盛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种事你不用操心。”

　　“你是我哥，我关心你有什么不对？”

　　蓝牙耳机的信号灯由蓝转红，盛蔷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传到在场两个人的耳朵里。

　　“哥，你是不是忘不掉姜驰？”

　　姜驰脑袋轰鸣一声，白光乍现。

　　她死死盯着盛煜的背影，迫切的想要听到答案，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半分钟后，盛煜冷声开口：“给我一个必须记得的理由。”

　　死寂一般的沉默。

　　“哥，对不起。”

　　盛煜一语不发地挂了电话。

　　姜驰徒然惊醒，呼吸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视线逐渐模糊，她嗓子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对这段感情没有竭尽全力，也对前路坎坷无能为力。

　　这世界上最纯粹的雪，把一切热爱与罪孽都冲刷干净，只剩下满身伤痕的躯壳，散发着腐朽的空洞气息。

　　姜驰的手颓然落下，她一步一步的退回到房间，躺回床榻，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

　　门被推开那一刻，姜驰反应迅速的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有轻微走动的脚步声，姜驰床榻一沉，感受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青草香，她心里一阵阵发酸。

　　盛煜盯着半张脸都埋进枕头里的女人，神情复杂，眼睛里都是压抑着痛苦的挣扎。

　　姜驰内心一片荒凉，她开始怀念被约束管教的那七年。生活简单，枯燥乏味，有永远做不完的事，和年复一年的期待，对自由的渴望。

　　没有盛家兄妹，也没有恩恩怨怨，她不是姜驰，也不是盛蔷，她是0747，一个代号而已。

　　倒计时拉开序幕。

　　三。

　　二。

　　一。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远处天际突然“砰”地一声，光彩炫目。

　　一切奔波劳累，为生活努力奋斗的人，从开端走到终点，以最圆满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年。

　　盛煜俯身，轻轻吻在她温热的额头。

　　“姜驰，新年快乐。”

　　他在夜幕中，贪婪盯着姜驰的睡颜，有种禁忌般的满足感。

　　几分钟后，盛煜起身离开。

　　姜驰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

　　她双目通红，瞪着天花板，额头似乎还残留着某种余温，一滴滚烫的热泪，顺眼角砸进枕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