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奔跑如羚羊的女同学艾玛

　　第二天早晨，儒雅的,John再一次真实地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瘦瘦的,高高的，散发着洁净的气息，有着很温柔很梦幻的 眼眸。无论什么时候，眼神仿佛都望着你，让你感觉温暖而踏实。

　　在John的身后，站着我未来将朝夕相处的同学艾玛和卡瑞貫娜。

　　活泼热辣的艾玛看起来就像一个天生的演员。她一出现,Fantoft宿舍 外的气场马上灵动起来。站在光丫丫的樱花树下，她像从远 方翱翔而来的海鸥伸出扑闪的双翼，热情有力地拥抱我们。 一边拥抱，一边火热地嘴含蜜语,甜言欢迎我们来挪威，欢迎 我们成为她在卑尔根的同学！

　　她还骄傲地告诉我，她是首都奥斯陆的，每个学期结束 后，她都要回奥斯陆父母家，去海边钓鱼，去岸边船舱里喝咖 啡。一边说着，她也用明媚热烈的眼神火辣注视着卡瑞缰娜。看样子，在挪威，城市的女孩也有着诱人而生的骄傲和自豪。

　　和艾玛比较起来，卡瑞缰娜显得略显矜持和沉静。

　　John把艾玛这位接力棒带来，是为了让她带我们上山， 去那个要经过长长的山路才能抵达的卑尔根大学校园。

　　一路 上，这两位有着金色卷发、灰色眼眸的美丽女子甩开顷长双腿与 健硕胳膊，朝山巅方向冲将过去。我们低头喘气一路追赶，哪 怕费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被羚羊般活跃的艾玛和卡瑞绿娜远 远地甩在后面。我将近一米七的个子尚且如此，更别提我那 些中国女同学们了。

　　艾玛和卡瑞绿娜终于意识到我们是从平坦的上海来，绝 无爬山之本领。于是她们在远处停下来，站在山坡上朝我们 无比灿烂欢笑着。

　　我们也忍不住笑了，继续使尽浑身力气，去追赶这两位在 七山之城生活数年的洋妞们。然而，好不容易老牛拉破车般追 上了，过不了两分钟，又被英姿飒爽的她们甩在了山坡下！我们只好站在坡下面，无可奈何地望着她们，仰头哈哈大笑。

　　终于见到我们的学校了，那一刻，心跳如鹿很是激动。

　　学校林立在山坡上，灰白的房 屋勾勒着褐色的窗棋。走进学校的厅堂，竟然如走进教堂般 空灵开阔，顶棚像苍穹一样支撑成弧形，洁净的玻璃交织搭 设,映衬着湛蓝的天宇。在透明玻璃撑开的空间里，几只洁白 的海鸥雕塑矗立着，随时准备展翅天际，冲向海天一色处。

　　艾玛和卡瑞绿娜不厌其烦地陪我们在校园里办学生证， 拿上网用户名和密码，参观图书馆、咖啡馆等等。等校内一切 手续都办妥，她们又把早已晕头转向的我们领到了 City（市中 心）。

　　在那里，我们沿着雨水浸渍的石板格子路去了银行，询 问信用卡办理和外币兑换的事情。令人遗憾的是，银行卡一 定要拿到挪威人口号后，才能办理。外币也要到首都奥斯陆 才能办理，因为卑尔根尚且是一个对外交流不太多的城市。沿着洁净的弹格路，我们又静静地往回走。

　　尽管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成,然而在银行这一特定场所里， 我再一次领略了北欧人由心散发的热情和优雅，还有北欧人 缓慢笃定的办事节奏。银行里静悄悄的，只有三两个顾客安 静地坐在座位上。大厅里几乎看不到工作人员，我简直无法 想象他们每天是怎样认真而慢节奏工作的。想起了网友戏谑 而发的帖子,说挪威是一只北极熊，无论你如何去鞭笞激励 它，它总是不紧不慢，按着既定的步伐行进着。或许因为这种慢节奏，所以欧洲人都特别儒雅、规矩和讲秩序。

　　从银行出来,来到了卑尔根警署。在这里，再一次吃了闭 门羹，也再一次感受了挪威这只衣食无忧的北极熊既定悠缓 的生活节拍。警署门紧闭着，门口一个人都找不到，只有一滴 接一滴的雨水顺着原有的痕迹，优雅而缓慢地滴落着。

　　原来，这天星期二，是挪威警署休息的日子！我们只好无 可奈何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几位年轻的女孩子忍不住用国 语抱怨起来了。可能先前把出国梦想象得太美好，以为欧洲 一定如画片上的纽约、巴黎那般那般喧嚣繁华。她们开始诉 说自己对挪威的失望，对卑尔根的不满。说如果早知道挪威是这样的一个村，她们就选择去热闹非凡的罗马电影学院，或是去典雅高贵的巴黎了。

　　也许,挪威的这种单 调与简洁，的确不适合在上海这个人潮起伏的都市享受惯了 的女子。

　　回Fantoft路上，去Safari超市买菜。刚带着迷惘进入超 市门，便被一位胖乎乎的热情的挪威大妈叫住了。她十分期 盼地问我是否从中国来，是否去过北京和上海。

　　当确信我是 从中国来时，她得意地和我说着“你好”，“你好吗”，惹得我哈 哈大笑。接着，她又用带着挪威口音的中国话说“再见”，让我 再一次晕眩在欢笑的漩涡里。

　　来挪威第一次购物。这时候，才真正明白北欧柴米油盐 贵的道理。两个小青椒,30克朗；一瓶可乐，将近30克朗；一 把粗的香葱,20克朗。在上海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我们忽然对 未来充满了未知感，于是开始精打细算起来。

　　我精挑细选，买了最便宜的土豆，最合算的肉和猪蹄，也 忍痛买了几个青椒，还有最便宜粗糙的手纸，然后忍不住和其 他同学相视而笑，说自己竟然在北欧沦落到这种地步了！我 们也想起从卑尔根机场出来时,大家想拿一个手推车推笨重 的行李，结果小推车是收费的，要二十克朗，只好一个个气喘吁吁地推着沉重的行李！刚下飞机之际， 每个人只有内中藏着好几张一千克朗，哪里能觅得克朗硬币？

　　尽管超市给我们上了勤俭节约的珍贵第一课，我还是没 能克制住好奇，买了一大坨挪威的粗面包，好奇地用超市中的 面包切片机把它均匀切分。而后，又配上橙色的挪威Brown Cheese,红黑白三色鱼子,铁皮牙膏瓶一样罐装的鱼子酱和沙 拉酱。

　　临买单时，还缠绵于一颗颗玛瑙似的覆盆子和水晶般的蔓越莓， 以及一盒盒子上缀满粉色花朵的牛奶和蛋糕。对这里的牛奶 和鸡蛋在后来的日子里简直爱恋不已。牛奶是清淡的原白， 浅浅的如母亲的乳汁一样真实温暖，全然不是国内超市中的 牛奶，洁白浓郁得让人徘徊不敢畅饮。这里的鸡蛋更是有着 野菊花般灿烂的蛋黄。剥开玉脂般的蛋白，一枚如露珠中朝 阳似的蛋黄便映入眼帘。

　　从超市里回来，决定从每一细节开始环保而节约的生活。 此后，凡是能当垃圾袋使用的塑料包装或封皮，我决不轻易扔 掉，像个吝啬无比的葛朗台。担心思念时尝不到家乡美味，每 顿烧菜时,都小心翼翼节约着老干妈等香辣调料,计算着一包 能应付多少时日，一共能支撑多久。带来的铁观音茶叶，也像 珍珠至宝一般珍藏着，平日里大大咧咧、毫不犹豫一包全部倾 出，现在开始分作三天泡水。唯有这样细水长流，或许才不会 在思念家乡、想念原味时，流离失所。

　　这一天，我还知道了交通有多贵、手机费有多贵。每张地 铁票27元，单程，一小时内有效。学生可以包月，四百克朗一 月。打车就别提了，一般都以一千克朗计算才行。卑尔根的 手机收费简直也巨贵无比。无论是市话还是国际漫游，或是 短信等，都是国内手机全球通的三倍以上。如果国内手机话 费、上网费也如此昂贵，估计在地铁里、公共场所中冷漠和假 装时尚不断刷屏的人会瞬间锐减。在这里，看不到任何冷漠 刷屏的人，迎面而来的，都是善良、优雅、自信的笑容。在咖啡馆、图书室，随处可见的，都是低头阅读和认真思考的面庞。

　　开怀地迎着这些来自灵魂深处的笑容，我也回报每一个 路人最明媚的绽放。心灵的舊蕾似乎慢慢舒展了，自如绽 放了。

　　一路上偶遇的微笑多美啊，身心忽然如沐浴在朝露中、在森林中一样澄澈和舒缓。美好的笑靥，开放的心灵，迷 人的卑尔根。那些无比优美的笑容，在银发老太太的花格子 披肩上绽放,在推着小孩推车的金发妈妈润泽的面庞上闪烁， 在敦厚儒雅的山一样的挪威男人的胡须中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