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鸳鸯绣3

　　胡同里住着的都是老北京，一股浓重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少有住着年轻人，大多年岁都已经大了。

　　住在最里面一个巷子，拐弯之后就看到了一处不大的门脸儿。

　　苏落锦上一次来这里串门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

　　她手里拎着一袋香蕉，慕寒时手里拎着一箱牛奶。

　　这么久不串门，突然就上前叨扰，饶是苏落锦也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也算是自己外婆的好友，算上去她也得叫一声奶奶。

　　白天大门敞开着，眼前是一块巨大的影壁，绕过影壁就看见一个藤架，这个院子比苏落锦家的还要大一点，看上去更为正规，放在以前虽然算不上大门大户，但至少放在现在这一套房也要值八九位数。

　　藤椅上摇摇晃晃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年迈老人坐在上面，长长的头发已经是布满了银丝，盘在了她的后脑。

　　苏落锦记得小的时候跟着外婆到这里来，幸而见到过一次那头发垂下来的样子，虽然已经年老，可依旧能够看出年轻时候的风姿。

　　那个时候，外婆唤她叫秀娘，不过是绣花的绣，还是清秀的秀就不得而知了。

　　古代女子一般不剪发，头发一直垂到大腿以下。

　　而秀娘就是这样。

　　这位奶奶眼看就要九十岁了，身材微微臃肿，那双眼睛却不浑浊。

　　“奶奶，我是苏落锦，你还记得我吗？”

　　苏落锦走上去，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是热络灵动。

　　慕寒时看她那模样，完全像是一个小学生在讨好自己的班主任一样。

　　“我老了，可我还没糊涂。你有三年没来看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有什么来求奶奶了？”

　　秀娘看她时，一双眼睛还是清明的，说话的声音较细长，生而一副好嗓子。

　　如果一亮嗓，一定是艳惊四座。

　　苏落锦嘿嘿的笑了两声：“这样……其实吧，我是想要来找奶奶讨一块……锦缎。”

　　“你个臭丫头干脆直截了当的说，是什么锦缎，我这里的缎子我自己都数不过来，各色花样数百种，你说的哪一类？”

　　苏落锦委婉的说：“就是……素色的，绣花的……蜀锦。”

　　秀娘原本在摇椅上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苏落锦立刻说：“只要一方帕子大小！”

　　慕寒时站在苏落锦的身边，都觉得周围的空气骤然间冷了下来。

　　明明是夏天，可面前年老之人身上总是冷清之态，说话一点也不啰嗦，干脆了当，一副毋庸置疑的长者之气。

　　就算是平日里对谁都嚣张跋扈的苏落锦，在这位身边也只能战战兢兢，分外温顺。

　　蜀锦的珍贵难以言表，古代尚且寸锦寸金，现代更是稀缺。

　　人工织就耗费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是心血。

　　“你们跟我来。”

　　秀娘站了起来，苏落锦自然也只能跟着秀娘一起。

　　秀娘一边走一边说：“知道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啊？”

　　“我和淑兰一起取的，新生儿落地，就如细腻光滑的绸缎一泻而下，每个孩子都是自己的母亲付出一切生下的，而锦缎亦是费尽心血织就。”

　　“我还以为外婆是希望我前程似锦。”

　　“前程似锦不错，可就算是似锦的前程，也要你自己去体会，你付出的越多，体会的越多，越能知道这一经一纬是如何织就。”

　　院子里有一个房间，门口已经落了灰，这些年应该都没有人进去了。

　　这个房间面朝阳光，有着诸多窗户，刚一打开，阳光就照射了进去，那里面赫赫然摆着一个仿古的织机，规模不小。

　　“这是我找工匠，仿着花楼木织机做的，不敢说大，但你要找出第二个和这个规模大小的，也困难。”

　　秀娘上前，这织机看上去是仿照清朝的小花楼木织机做的，秀娘说：“图纸是我画的，这织机分为上下两层，需要两个人同时操作，一个人站在上层，另外一个人坐在下层，上者为挽花工，下者为投梭工，自从淑兰去世之后，我就没动过。”

　　秀娘说：“那素锦是没了，你可以和这个年轻人一起来试一试。”

　　“我……我？”

　　苏落锦惊愕的指着自己，又看了一眼慕寒时。

　　她就算了，她到底还学了一两年，可慕寒时不行，慕寒时一个大男人，哪儿学的了这些？

　　“奶奶，不可能吧……我记得外婆之前说过，你这里是没有找不到的锦缎的……”

　　苏落锦欲哭无泪，古代就算是最熟练的织工一天也只能织十厘米的锦。

　　她这点能耐，估计一天能有三厘米就不错了。

　　那帕子少说也有二十多厘米，日夜不眠的话也要一个礼拜，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慕寒时，这少说半个月才能织好。

　　“天下没有掉馅饼的事，我这些年老了，动不了织机，你们如果能就用，不能我也没办法。”

　　秀娘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这位奶奶的脾气比自己外婆的还要倔强，无论如何这些天她可能都要上门叨扰。

　　慕寒时就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

　　苏落锦恨得牙痒痒：“你会不会用织机？”

　　慕寒时摇了摇头，看上去倒是十分诚恳。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毕竟是张远休送来的，她工作这么多年，还没有一件不能够修复的文物，这事要是传出去，她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这织机她也不是第一次用，只是当初学过之后觉得太费眼睛和精力，她耐不住性子，就没有多学，素锦这样没什么花纹样式的或许还好点，如果再繁复一点，她才是当真弄不了。

　　她现在就恨当初为什么不耐住性子多学一点，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这手里的技巧更是如此。

　　“这样，今天晚上我给你找点视频和资料，你先跟着学，明天来的时候我再教你挽花提花。”

　　苏落锦嘴上这样说着，今天晚上回去之后她也要跟着补一补，有些日子没有温习这些，也不是双手碰上就直接能会的。

　　那电子修复的照片上，这块蜀锦上应该是鹅黄色，上面没有什么纹饰，只有几处普通的银色祥云纹，基调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