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妻

　　婚姻如鞋，刚穿上时有新鲜劲，一旦走了许多路后，它会绽裂破缝，如不及时修复，结局只有一个，换鞋。

　　宋宁与前妻是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当年曾是校花的前妻有着无数男生追捧，但最终因为毕业去向问题，前妻选择了能把她调至省城工作的宋宁。

　　宋宁其貌不扬，但他那时候有一个能在省城呼风唤雨的老舅。老舅是某家央企的高管，关系网四通八达，以他当时的实力把宋宁和他的女朋友安排在省城最好的单位工作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宋宁是老舅看着长大的，家里几个兄弟都安排好了，不是帮他们在老家弄了个一官半职，就是安排他们在福利好的下属单位工作，唯有宋宁的母亲因为实在没文化，没法安排，留在了农村。但宋宁从初中开始就一路受到老舅的关照，从上重点中学进实验班到高考填志愿，老舅这一路没少照顾。

　　在老舅的几个电话遥控指挥下，宋宁和前妻进了省城最好的两个企事业单位。宋宁在部属高校某研究所工作，前妻直接在老舅的公司工作，上班时间早九晚五，奖金福利优厚。那个时候的宋宁可谓是春风得意，娶到梦中情人、工作顺当、喜得贵子，人生几大喜事，他都占尽了。

　　宋宁和前妻结婚的时候，老舅主持了整场婚礼，婚礼很上档次，也有排场，省城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听说是某某老总的外甥大婚，纷纷赶来捧场。一场婚礼下来，光是收的红包不下十来万了。

　　两家亲家也都赶来了，同坐一席。宋宁的父母在老舅的安排下，往儿媳的手心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但并没有引来儿媳对他们的恭敬。农村出来的人毕竟没有见过大世面，虽然衣着还算得体，但里子是里子，外壳是外壳，最怎么包装也掩饰不了真实的文化水平。

　　“二弟，这来的是多大的官啊？”

　　“这一桌的饭钱得多少啊？得抵俺村一个生产队半年的伙食费了！”

　　宋宁父母几句话一开口便让亲家大跌眼镜。

　　“哎，亲家，你们吃菜。不要管钱多钱少，今天是两个孩子大喜的日子。不谈钱。”

　　“对，不谈钱。明天你们想吃什么，我们老俩口啊带你们去吃。”

　　婚礼当天，岳父母不动声色表现出来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宋宁心里十分的不爽。而自己公公婆婆身上自带的那种乡气也让宋宁的前妻觉得特没面子。

　　好在老舅是省城响当当的人物，许多嘉宾都是冲着他来随礼的，有他在场坐镇，宋宁的这场婚礼举办得还算圆满。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初中时经常背到的一句古文没多久在宋宁身上应验了。这个时候，宋宁的老舅已经成了一匹瘸腿的老马。

　　根据红虾理论，越是大红大紫时，也是大衰大悲时。没多久，老舅因为一封下属举报信锒铛入狱。

　　老家那些被他照顾出来的兄弟也跟着受了牵连，有的提前办了病退，有的干脆辞职下海跑广东经商去了。宋宁在研究所的待遇也大不如从前，直接从机关被调到了生产一线。

　　老舅的倒台影响最重的是宋宁的前妻。一夜之间，从光鲜耀眼的角色变成被饱受白眼和非议的倒霉蛋，宋宁的前妻哪受得了委屈，直接递了辞职信，回到家做起了全职太太。

　　随着儿子宋小宝的出生，这婆媳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激烈。刚出月子，婆媳大战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一个说城里人太娇气真难侍候，一个说乡下人心眼麻线针般小成心不让人坐好月子。

　　这闹腾的最终的结果是一拍两散。一夜之间宋宁愁出了半头白发。

　　宋小宝的爷爷奶奶一狠心，撇下这刚出月子的娘儿俩，把几件从农村老家带来的衣服往蛇皮袋里一塞，回了农村老家。

　　宋宁的前妻抱着刚满月的宋小宝直接住回了娘家，这一住就是三个月。也就是这三个月，前妻与大学里的那些同学又开始有了瓜葛。三个月后，出现在宋宁面前的是前妻的一纸离婚协议书。

　　“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房子和儿子归你，家里的存款归我。”

　　前妻用冷冷的目光扫了这个她认为已经没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丈夫,语气冰冷，容不得宋宁说一个不字。

　　“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儿子还小，事后他问起来怎么交待？”

　　宋宁多么希望妻子能看在孩子小的份上不要和他提离婚，哪怕，哪怕她在外面与N个男人有染，给他一顶绿帽子戴，他都可以隐忍。

　　单位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他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浪了。

　　“儿子以后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出国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好吧！希望你以后多关心咱们的儿子……”宋宁叹了口气，拧开笔帽，颤抖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宋宁两个字。

　　“你放心，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有亲娘不疼自己孩子的。”

　　“儿子每年换季的衣服我会定期寄到家里来…....儿子若想外婆了，随时可以去他外婆家住。”

　　前妻卷起桌上的两份离婚协议书草草浏览了一下，迅速地放进了自己的挎包，一阵旋风似的刮走了。

　　事后闻讯赶来照顾孙子的宋母，每每拿这事说话。

　　她一边往刚断奶的宋小宝嘴里塞蛋羹，一边唠叨个不息。

　　“这娘们的心啊咋这么狠呢？俺可怜的孙子哎！你娘不要你了，知道不？”

　　宋小宝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被奶奶塞进嘴的蛋羹烫着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嘴角的鸡蛋羹很快和鼻涕眼泪搅成了一团，宋母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老实巴交的宋父赶紧拿毛巾替孙子擦嘴，抱起刚才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孙子连连哄逗起来。

　　但没哄几句，话题又转了回来。

　　“小宝乖,咱长大有出息了千万甭学你那个缺心眼的爹，娶了这么个狠心的娘！”

　　“别在孩子面前说闲话，人家再不好也是孩子他娘啊！”

　　“咱也不亏，不是有孙子了吗？万事往好处想，长痛不如短痛，这婚离了也好，让宋宁在农村找一个黄花大闺女再生一个！”

　　说完这话没几天，宋宁的父亲赶着回老家给自家的自留地翻土去了。农村人是要靠天吃饭的。趁着天好，他得赶紧栽几垄玉米苗去。

　　又过了些日子，宋宁的母亲也嚷着要把孙子带回老家去养。

　　“这城里的生活我还真不习惯，买个菜吧！我说东，人家听成西，结果买把青菜还多给了人家两毛。唉！这语言不通，难呐！”

　　宋宁知道自己的母亲说语言沟通难是假，不放心爹一个人在老家是真。

　　宋宁的爹年轻时与村里的王寡妇有交情，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宋宁的母亲还为此事冲到王寡妇家门口扯开嗓子大骂她是破鞋，搞得王寡妇哭闹着差点上吊自杀。这回在城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她心里一直不踏实，担心宋宁爹和王寡妇又纠缠到一起。

　　“妈，那你回去吧！我自己想办法来照顾小宝。”

　　宋宁的母亲也很无奈，儿子和丈夫哪头她都放不下。这个在半年时间内遭受双重打击的农村妇女，此时已经眼泪流空，她唯一能做的事是赶紧回到自家堂屋前，在菩萨像前烧三炷香，保佑自己儿子和孙子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