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川大地震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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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说:汶川大地震 作者:包涵 更新时间:2019-08-29 23:49 字数:4228

  实验室实在太安静太安静!连窗台外吹过一片树叶声都能听见。

  天气还不到热,室内的空调还关着的。

  偌大一个实验室大院,被切分成几十个独立的办公单元即办公室。

  周汉芳所在办公单元只有三个人。一个她,一个男研究员高致,三十出头,据说做研究多年。还有一个组长,即他们的学术带头人、教授毛钧成。毛教授平时还兼两个大学的课,其他地方还有他的办公室,所以平时也就她同高致多。而今天,高致也不在,据说领导让他到天津开一个什么学术会去了。

  没人也将手机调到振动静音,这可能也就他们这种职业的人才有。

  时间还早。还想再工作一会儿,可是,这么静谧的场地,她的心忽然没法平静下来。

  “科学家,忙什么呢?”

  刚演算完一个承载力公式,就耳闻抽屉里的手机“呼吱呼吱”地趴动起来。

  听到厉小丽的声音,周汉芳不由哑然失笑。说,“怎么是你?”

  “那么忙吗,假如我们不主动联系你,恐怕你一辈子都不会同我们打电话!”

  她听到厉小丽在手机内来了点小小的不满。

  就笑说,“哪里。不是没什么事吗,有事自然会打的。”

  大概脑子里还在刚才的公式运算中,她说起话来不是很流畅。

  “是这样,科学家,经过长达一年的思考,我最近决定,离开湖南,奔广州!”

  厉小丽个子不高,约一米六三,喜欢音乐,所以高考那会,她果断报考了湖南师范大学音乐专业,被录取。毕业后,竟又在长沙一家中学找到一份音乐老师工作。转眼也五年过去了。

  一听厉小丽“离开湖南,奔广州”这句话,周汉芳马上敏锐地意识到,这位“小姐姐”的心恐怕被广州那个人获取了。那么广州那个人是谁呢,其实同样是他们的同学,名叫纪学峰。是个男生。

  原来,周汉芳和厉小丽,还有远在广州的纪学峰,均为中学时期的同学。只是高考上大学后,各自去了各自的去处,平时只能靠这种无线信号来传输语言。

  那时,他们所在班为四川省秀川县中学高三一班。这个班从初中升上来。一共五十六名同学。不幸的是,在二00八年汶川大地震中,走了二十四个,余下三十二个。周汉芳、厉小丽、纪学峰便是这次大地震的幸存者。

  周汉芳没问对方决定是否可信或可疑,而是问,“好久没同广州那个人联系,怎么样,他还好吧?”

  厉小丽迟疑一下才说,“你指哪方面?”

  周汉芳迟疑一下说,“当然指身体和事业啊!“

  厉小丽说,“他就是皮肤黑点。但皮肤黑的人往往身体好,他就是一个证明。从去年起还喜欢上游泳,之前狗爬都不会。事业嘛,还不错。据说晋升了部门付经理。“

  周汉芳迟疑一下说,“他公司,好像叫、阿里——“

  厉小丽再次显出小小的不满,“哎,真可以啊,连同学公司都忘了。阿里巴巴(中国)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广州分公司。“

  周汉芳噗嗤笑起来说,“对,阿里广州网络技术。对,之前好像负责采购?“

  厉小丽说,“早换了,如今负责广告。好啦好啦,你们这些人就是贵人多忘事。没准哪天都不记得我姓什么叫什么。”

  周汉芳乐了说,“厉小丽,还没那个呢,就替他呛我啦!好吧,你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假如可以请假,我一定前往广州。”

  厉小丽顿时笑说,“你们科学家思维大概跳跃式的,我说奔广州,你马上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告诉你,我是去广州,并没说同他结婚。”

  周汉芳说,“你不同他结婚,跑广州去干嘛?”

  厉小丽说,“去北京才几天啊,就干嘛干嘛,以前可是做啥子或干什么!这么跟你说吧,去广州我只是决定去,还要接触,这个接触至少一两年吧,在这一两年,假如考察合格,才考虑,假如考察不合格,那就拜拜。”

  周汉芳说,“在长沙这边不可以考察吗?”

  厉小丽说,“那不成。相隔几百里,再说,广州那地是改革开发的前沿,离香港又近。香港那是什么地方, 资本主义社会,舞再跳,马再叫,制度同我们不一样。他要在那学得个花花公子一般,我可是看不惯。”

  周汉芳说,“不会的,纪学峰那个人,我们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厉小丽说,“错!才去不到三个月,竟在电话里同我说粤语哼粤语歌。我一听就骂他说,下次再听你说唱,我直接删了你。“

  周汉芳说,“纪学峰蛮朴实的。家里农村的。不像你,父母都是国家干部。“

  厉小丽说,“错!就农村的孩子容易变,因为他从一个最朴实的地方走到大都会,心理落差特别大,所以脱变的步子也大。“

  周汉芳说,“那我怎么不觉得?”

  厉小丽说,“你不一样。你是科学家,你在那种机关工作,身份档次都不一样。你们是国家的骄傲!”

  周汉芳笑了说,“哎,既然准备去,还要好好善待。主要多关心关心他。对了,你去广州,找到工作吗?”

  厉小丽说,“他找。老本行,也是一家中学老师。我愿意。我们这些人,不像你,基本上就没什么远大的志向。”

  周汉芳说,“音乐老师不很好吗?我从小就羡慕会唱歌的女生。可惜,我至今都唱不好一首歌。”

  厉小丽以一种神秘的语调说,“喂,你的事如何了?”

  周汉芳语调马上低沉下来说,“还能怎样。就这样呗。”

  厉小丽说,“就这样是那样?”

  周汉芳轻叹说,“我妈表明要同我死嗑!她甚至宣示:假如我再同他联系,她就直接跳进盘口水库。不活了。”

  厉小丽语气忽然变得十分柔情和伤感说,“汉芳,算了吧。他是不错,而且你们当初确是人人羡慕的一对,可是,毕竟,他已经是一个——”

  周汉芳见对方不往下说,就笑说,“行了。我知道。其实,我这两年基本上没同他联系。再说,同他联系也白联系。说什么呢?对吧。首先,我妈将他伤害成那样,谁都有自尊心,何况是他。”

  厉小丽说,“我是过年时候回去,碰到唐蓉蓉,说陈鹏瘦了很多。”

  周汉芳说,“你妈还在县国税局上班吗?”

  厉小丽说,“是。”

  周汉芳说,“你爸呢?”

  厉小丽说,“国土局不是改为住建局吗,他改任住建局副局长。“

  周汉芳说,“之前,总梦见瑶瑶。瑶瑶和韩阿姨离去,如同我父亲离去一样。瑶瑶的父亲年初升了秀川县副县长。让我心里多少得到一些欣慰!”

  厉小丽说,“你弟弟毕业了吗?”

  周汉芳说,“刚毕业,在绵阳一家快递上班!”

  厉小丽说,“那你妈跟你弟弟去了吗?“

  周汉芳说,“她不去!她就要呆秀川。唉!不说了。你晓得的!”

  厉小丽说,“你妈确有点过。就是不同意你同陈鹏,也没必要那么直接。”

  周汉芳说,“直接!你说她直接到什么地步?一次,竟然跑到人家上班的地方去当面警告他,说,姓陈的,请你以后不要再同我女儿打电话,我女儿不可能同你的!”

  厉小丽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行,我回去要看到你妈,我好好说说她。”

  周汉芳说,“对,明年是汶川大地震十周年祭。除开始几年回去过,我们也好多年没回去了。你看明年母校是不是有祭悼活动。假如有,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回去。”

  厉小丽说,“太好了,有你这话,我就明白了。我从长沙辞职后,肯定先回秀川一趟,同我爸妈说一下,然后再去广州。回去后,我会上学校走走,看看潘老师。“

  周汉芳忽然伤感起来,“唉,每次提到潘老师,我就无法不想川梅老师!她是那么地优秀,又是那么地美丽!老天从来就不眷顾我们!不说了。对,小丽,罗蜀生是不是同唐蓉蓉那个?我上次听谁说的,对,喜鹊,她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告诉我,说唐蓉蓉经不起罗蜀生的强大炮火攻势,终于投降了。”

  厉小丽说,“可是,仅胜利了两个月,就被唐蓉蓉的妈妈瓦解了。蜀生非常生气,也非常难过。我上次同他打电话,他说,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周汉芳忽然变得激动起来说,“那不行。小丽,你把蜀生的电话告诉我,我一定给他打电话,让他不要这样。”

  厉小丽说,“那次聚会时,我们不都留了各自联系方式吗,你如何没蜀生的电话呢?他电话还是那个,没变。”

  周汉芳说,“没变是吧,那我有。我一会就同他打。”

  厉小丽说,“可能大家都忙,平时没怎么联系。对了,怀秀去了上海是吗?”

  周汉芳说,“是。我刚到北京的第二个月,她就上上海去了。”

  厉小丽说,“上海哪?”

  周汉芳说,“一家外国人子女的双语学校任老师。”

  厉小丽说,“对,怀秀的英语好。“

  周汉芳说,“英语再好,也没法同杨曦比。“

  厉小丽又难过起来说,“哎,你可违规了啊,那次都说好,现存三十二位同学,谁都不要提杨曦。“

  周汉芳说,“杨曦的爸都自杀两次了。可不是,连我这样的人,都能进中航天,杨曦若在,肯定能进外交部什么的。“

  厉小丽说,“好了,不要说了,我也是,平时不能提杨曦,一提到她,就想哭一顿。而且我每次回中学,无论老师和校长,只要提到杨曦,就忍不住泪水奔流。”

  周汉芳说,“秀川就出一个杨曦。杨曦不但属于秀川,她可能属于整个四川,整个中国。”

  厉小丽说,“是,那么杰出的人,简直就是天才。我至今没遇到第二个。”

  周汉芳说,“好了,小丽。有空再聊。对了,假如有空的话,替我看望一下我妈。”

  厉小丽说,“明白你的意思,让我劝劝她是吗?“

  周汉芳说,“不用劝,就是看看她。她最近老说肚子不好。电话里问不到,你给我看看,现实中她到底如何了。“

  厉小丽说,“她住在哪?“

  周汉芳将母亲的手机号报给厉小丽,说,“住县城改革路四十八号,那是家私人幼儿园,她在那儿当清洁工,对方包吃住。她就住在里头。“

  挂了电话。

  周汉芳再到洗手间去了一趟,才回到实验室办公桌前坐下。

  这时,才溘然想到,从死神手里复生至今,竟然十年即将过去了!

  十年啊!

  前五年,她从秀川中学考上清华,在清华读了五年书,然后直接进入了中航天。

  进入中航天,她最初岗位在西安中航天四院。四院同五院同属“中国航天”,但一个在西安,一个在北京。进入四院后,她曾被公派美国和日本进修一年零八个月,回来仅呆半年多就被通知调五院。现在她所在是五院空间环境材料行为及评价技术国防科技重点实验室。周汉芳在大学学的专业是空间技术材料,加上她的导师为中国航天资深专家,所以毕业后被直接调进四院参与空间材料的碳纤维研究。她从西安调北京差不多一年了。

  五院地处“中国航天”基地的心脏地带,尤其是五院奠基人为中国几乎人人皆知的伟大科学家钱学森,这让接到调令准备出发北京的二十六岁的川妹子周汉芳当时是何等地激动和兴奋!能在这个年龄走进祖国科学的圣殿从事航天科技工作该是一件多么自豪的事!哪怕这一辈子献身在这都无怨无悔!

  从十八岁离家,屈指算来,她已经二十八岁了!

  一个女孩子二十八岁依然单身,在中国几个超大城市里,不算回事,但是在她的家乡秀川,却属顶格新闻之一了。她平时没时间回家,但只要遇到家乡的人,或同家乡的朋友通电话,第一个问题便是问她结婚没有。

  在高中同班现存的三十二个同学中,除六个留秀川本地的同学据说都先后结了婚或确定了对象,其他二十二名均未婚。周汉芳不能说自已如何例外,她而且不觉得自已比其他二十一人优越。只是在高三一班期间,她同班长陈鹏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经历,至今让她无法割舍!

  啊,情感,你这个魔咒,看不见,摸不着,却就像宇宙的电磁波一样颤振在人的心灵中的每一道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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