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故人来

　　胡月卿垂眸看着我，向我抬了抬手，说：“起来吧。”

　　我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

　　“烟儿，坐这边。”高堂上他的声音清冽又威严。

　　我这才抬头看向他，他的修长的手指指向了他桌前第三个台阶的座位，我受宠若惊的点点头，向着他赐给我的位置走去。

　　我坐下以后，发现大堂下面的那些仙家都在看着我，低头相互窃窃私语。

　　我不免心里打鼓，觉得紧张极了。

　　这时候侍女给我倒了果酒，我干脆先喝一杯壮壮胆。

　　果酒香甜，回味生津，浓而不烈，真是好喝极了。

　　正当我再准备喝一口，胡月卿侧首看着我，低声对我说：“你少喝点。”

　　他这一说，吓得我赶紧把酒杯放下，老老实实的坐好。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七娘娘和八娘娘也入了大殿，登上了胡月卿桌下那层台阶的座位。

　　七娘娘看起来眼神有些失落，不知道究竟因为何事，让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侍从站在大厅中间，正宣布寿宴开始，忽然门口出现了一个玄色的华丽身影，广袖宽袍，衣摆上龙纹飞舞，头上金冠攀龙，器宇轩昂的走了进来。

　　“七娘娘寿辰，本君来晚了，还望海涵！”墨寒的声音明亮的传了过来。

　　七娘娘突然站起了身，脸上笑逐颜开，一扫刚刚的失落神情。

　　“不晚不晚，来了就好，请忘川神君，到妾身这边入座！”七娘娘让出了她的座位，邀请忘川神君到她的位置上来。

　　墨寒走到高堂下，负手而立，向着胡月卿点头示意：“幽取神君，别来无恙。”

　　胡月卿还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眼里波澜不惊，对着墨寒点点头，摊开手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别来无恙，忘川神君请入座，宴会要开始了。”

　　墨寒点了点头，登上了台阶，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看到我，眼里含笑的给了我一个眼神，我坐的端庄优雅，回给了他一个微笑。

　　“七娘娘寿宴现在正式开始——”侍从宣布开宴以后，下面的仙家们纷纷举起酒杯，祝贺七娘娘寿与天齐，万福金安。

　　我也跟着他们一起敬酒，趁机偷喝一大口。再悄悄抬头去看胡月卿，他的眼神随意又清冽，注视着前方，好在没有到我喝酒。

　　仙家们敬了七娘娘，又敬胡月卿，他单手握着酒杯，将杯中酒饮尽。

　　侍女给胡月卿添了酒，胡月卿举杯敬了他七姐一杯，却没说什么祝福的话。

　　底下的仙家又敬了墨寒，说了一些讨喜的话。

　　我也一一给堂上的大人物们敬酒，毕竟作为胡月卿的弟马，礼仪上我不能输！

　　反正大伙儿敬来敬去，其实都是在客套。酒过三巡后，侍从又宣布歌舞开始。

　　成群结队的貌美女仙家，穿着飘逸的舞衣从外面进来，姿态窈窕，腰肢柔软。

　　奏乐响起，这些女仙家开始翩翩起舞，动作整齐，仪态优美，身上的绸带随着动作而飘动，像是天上的仙娥。

　　下边的宾客们纷纷拍手叫好，都一一被这些女仙家们的舞姿折服。

　　这时候舞曲逐渐激昂，节奏也越来越快，随着最后一个音的结束，舞姬们围成花开的队形，正当我们以为结束了的时候，一阵精妙的琵琶声响起，像是绵绵春雨，又像是花开引蝶，仿佛眼前一片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时，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反弹琵琶从天而降！

　　她落在舞姬围城的花朵队形的正中央，单手拨弄琵琶弦，嘴里开口吟唱《琵琶行》！

　　然后队形变换，她是领舞，一娉一笑都吸引着全场目光！

　　她边舞边唱，时不时拋起琵琶，那把琵琶竟然无人撩拨自能弦动成曲！

　　是九天揽月琵琶！没想到时隔多日，竟然能在幽取山七娘娘的生辰宴会上面再次见到它！

　　那这个倾城之姿的舞姬，是否就是九天揽月琵琶的乐灵？！

　　我睁大眼睛仔细的去看，好不容易等她上前来，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真的是她！九天揽月琵琶的乐灵！

　　而她似乎也看到了我，神色轻微一变，又恢复了笑容，舞动的时候更是时不时眼神飘向我。

　　一曲完毕，宾客们响起热烈的掌声，而乐灵和其他舞姬走向前来，对着胡月卿行礼。

　　其他的舞姬有序的退下，乐灵一个人站在中间，对着七娘娘说：“乐灵携九天揽月琵琶，给七娘娘贺寿！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七娘娘似乎跟乐灵很熟悉，点了点头笑着让她无需拘礼，回头对胡月卿说：“她是她手上拿着的那把琵琶的乐灵，此乐器名叫九天揽月琵琶，是天上的神物。我之前受托于三姐，帮助乐灵寻找她主人的下落。估计是得知我的生辰，她前来给我表演，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美妙绝伦啊！”

　　一直未说话的墨寒，此时挥着他的折扇笑着说：“确实百闻不如一见，如果不是托了这乐灵的福，本君就错过与烟儿相识的机会了。不过说起歌声与舞姿，烟儿也是毫不逊色，不输半分啊！”

　　听了墨寒这番话，台下的仙家们还有两位胡家娘娘，一齐看向了我。

　　乐灵也说：“是的，多亏了苏姑娘，不然我依旧辗转他人手中，难以脱身。而且苏姑娘的才艺，确实是一等一的美妙！”

　　我本来在吃葡萄，突然被这从天而降的烫手山芋惊得愣在那里。

　　“哈？”我真的服了，这个墨寒绝对是在整我！

　　七娘娘笑着说：“是吗？烟儿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要不趁着热闹献舞一曲，给大家开开眼界？”

　　台下的仙家们也纷纷附和。

　　“听闻姑娘是神君的弟马，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是啊是啊，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不如给大家表演一个，增添一下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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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我想装傻的，但是七娘娘都亲自开口了，我来的时候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不如干脆硬着头皮献艺一曲，也算是我给七娘娘的一点点心意。

　　我抬头看了一眼胡月卿，他单手撑着头，平淡的望着我，见我也望着他，就对我说：“不用勉强，随你心意。”

　　我回给他一个微笑，转头对七娘娘说：“我来做客没备什么豪礼，那就献上一曲歌舞，希望您能喜欢。”

　　说着我款款走下台阶，来到大厅中央，向着大家行了个礼，摆出一个舞蹈开头动作。

　　乐灵很配合的抛出九天揽月琵琶，琵琶仿佛通晓我的心意，弦动声起，正是《山鬼》的曲子！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空灵的歌声，悠扬又古老，震慑人心。

　　加上我柔美灵动的舞姿，从仙家们的脸上看得出来，此刻的我一定很美吧。

　　像是得到了肯定，我更加自信起来，完全放开手脚去演绎这首歌。

　　歌词大致说的一个风姿绰绰的山中神女，思念等待着自己的心上人。

　　我此时仿佛化身成为了这个神女，举手投足娉婷袅娜，目光时而媚态，时而伤神。

　　目光流转轮到胡月卿的脸上，我更是像着了魔一样，仿佛肚子里有千万句话想说，想要滔滔不绝的倾诉我的心意。

　　可是我不能。

　　所以只好把万千情绪，都融入到了歌声里，望着他的眼，唱得沉醉。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尾音落下，我完美谢幕。

　　大殿内安静一片，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七娘娘神色惊喜，呆呆的看着我。

　　而胡月卿凝视着我，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直到墨寒带头鼓掌，下面的仙家们才反应过来，一阵阵如雷贯耳的掌声此起彼伏！

　　我表演的时候不觉得害羞，此刻倒是不好意思得紧，低着头行了礼，赶紧回到了我的位置上，捧起果酒喝了两口。

　　七娘娘向我举杯，夸赞我的歌舞美轮美奂。

　　我的脸此刻像一个熟透的红苹果，祈祷自己的心意不被他人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