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心里苦涩

　　轿撵在后院落下，胡月卿一个人化作白烟消失，又留下我一人躺在轿撵里。

　　风吹着竹林飒飒作响，夜里的低温让我觉得浑身冰冷。

　　我面朝着天，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句“仙家不与凡人配”，顿时感觉呼吸都疼得不行。

　　也是，他目下无尘，高高在上，我只是一个凡人，又怎么配的上他？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他，亵渎他，他都以慈悲心肠原谅了我，我还奢求什么？我配吗？

　　自嘲的冷笑了一声，艰难的坐起身。

　　“你怎么在这儿？”我回头一看，是竹青。

　　“我刚在鬼市玩呢，喝多了，神君出门找我回来。”我举了举手里还抱着的一坛云尘酿，怕他没看到似的。

　　他伸手给我送来一杯温水，和两颗我的心药，说：“神君让我拿给你的，他说你犯病了。”

　　盯着竹青手里的药，我苦笑着接过来，把药放进嘴里，老实吃掉。

　　胡月卿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弟马罢了，这场梦里，到底只有我一个人傻傻沦陷。

　　见我神情恍惚，竹青轻声说：“烟儿，你是个好女孩。但是仙家千百年的修为不易，若是爱一个人，就要为他着想。”

　　就连竹青都知道了，想必堂口的大家多少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多说。

　　“我明白，我一个凡人，短短几十年寿命，在你们眼睛就如过眼云烟。有幸得以相识相遇，我已经满足了。”

　　说着我也不想再听什么劝告的话，起身往屋里走去。

　　到了房里，胡月卿已经回到供牌清修，我也不再想什么有的没的，拉开床帘重重的倒在床上，就这样睡着了。

　　后来的几日里，我浑浑噩噩的学校与堂口两点一线。学校里倒是顺利，家里仙家们对我也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胡月卿，我没有再和他单独相处过。

　　就算是同处一个房间，只要我在，他都不会出来。

　　但是若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大伙儿聚餐，他会给些面子出来坐坐。

　　今天恰逢十五，我和林雅薇给仙家们上好供品之后，安排了一顿大餐，邀请大伙儿一起坐下聚聚。

　　这是我隔了好几天，再次见到胡月卿。

　　他依旧那样清冷如雪，出尘不染。他那目下无尘的模样让我无法相信那天在轿撵上他也有一时失控的时候。

　　往常我都是和红袖添香坐在一起，林雅薇坐在我旁边，而今天，不知怎么的林雅薇竟然坐在了胡月卿的左手边。

　　我也没多想，低着头吃饭。

　　“神君，感谢您这段日子的照拂，我敬您一杯。”说话的是对面堂口的柳仙柳斐然。

　　胡月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做声。

　　其他仙家也纷纷长胡月卿敬酒，胡月卿也都是抿一口作为回应。

　　我想起了上次拿回来的云尘醉，于是起身从房里搬了出来，放在桌上。

　　仙家们的目光通通被吸引过来，元宝和豆豆更是已经变成原型跳上了桌，围着这坛酒不停的嗅。

　　“元宝你俩赶紧下来，神君还在这儿呢！”红袖朝着那两个馋包喊了一声，元宝和豆豆恋恋不舍的下了桌，变回了小孩儿的样子，坐在桌子上盯着那坛酒眼都不眨。

　　“这是我昨天弄回来的好酒，今天高兴，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尝尝！”说着我笑嘻嘻的把酒打开，顿时酒香充斥整个餐厅。

　　“小烟儿够义气！”元宝拍着手高兴的夸我。

　　“小烟儿最疼我们了！”豆豆也乐的合不拢嘴，小腿儿在椅子上晃个不停。

　　“有福同享，有福同享嘛！”

　　接着我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酒，到胡月卿那儿的时候，我直接把他酒壶里的茅台倒了，给他灌了满满一壶云尘酿。

　　“弟马这酒确实是好酒，浑厚香醇，又清冽甘甜！”红袖喝了一口，满意的称赞。

　　“着实佳品，这云尘酿我听说是蜃楼鬼市那个云中酒楼的招牌！千金难得一坛，因为这酒，每年只出三坛！”对面堂口的一个仙家抿了一口以后，像是拿着什么绝世珍宝，不舍得再喝一口。

　　“这么好的酒，不知烟儿是用什么法子得到的？”竹青品过酒以后，温和的笑着问我。

　　“额，这个……这个是一个朋友送的。”我不敢直接在胡月卿面前提起墨寒这个忘川神君，虽然他不会怎么样，但是我总觉得他俩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

　　“什么朋友这么厉害？不是修为深厚，就是腰缠万贯吶！”林雅薇也跟着起哄。

　　我给她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再说了。

　　突然门外风起，一群仙家侍女簇拥着一顶轿撵，落在了门外。

　　一个身材曼妙的红衣女子，身后跟着几个宫娥打扮的女仙家，手里拿着一些琳琅满目的礼品，缓缓走了进来。

　　“拜见幽取神君，我家神君前来打扰，因此送上一些薄礼，还望笑纳。”说话的红衣侍女正是柳玉璃。

　　柳玉璃应该修为也不低，对面堂口的柳仙见了她，竟然也给她行了个礼。

　　胡月卿眸子波澜不惊，以他一惯平静的语气说：“客气了，既然忘川神君来了，何不进来一起坐坐？”

　　话音刚落，墨寒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玄色繁复的宽袍，龙纹飞舞，金冠流苏坠着璎珞，随着他走路而摆动。

　　他的目光先是停在了我的脸上，又转过头去跟胡月卿打招呼：“幽取神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本君此番又来叨扰，还望多多包涵。”

　　其他的仙家见来人是忘川神君，也立马起身行礼，墨寒微微点头，便走到了我身旁，让他的侍女添了个椅子，他就坐下了。

　　大家见两个神君齐聚，觉得惊讶又新鲜。

　　特别是林雅薇堂口那些修为不高的小仙家，这辈子能见到胡月卿已经是天大的殊荣，这下连墨寒一起见到了，真是觉得自己太过幸运。

　　墨寒见仙家们都很拘谨，便抬头对大家说：“大家继续，不用因为我感到拘束，我就是来看看烟儿。”

　　大家这回目光又齐刷刷的看向了我，我尴尬的笑笑，举起酒杯说：“喝酒……大家喝酒……”

　　于是大伙儿才慢慢又继续刚才的宴席。

　　墨寒坐在我身边，跟我轻声聊天，时不时还给我夹点菜。

　　我心里一直觉得尴尬，特别是胡月卿就坐在我侧对面。我余光瞥到他，他正低头给自己倒酒，单手握着酒杯，自饮自酌。

　　“神君，别光喝酒，很伤身的，来，多吃点菜。”林雅薇非常温柔的对胡月卿说，并一边给他碗里夹菜。

　　我心里看着一阵担忧，她不知道胡月卿不吃人间食物吗？

　　大概胡月卿是看到了我在盯着他们，竟然缓缓的夹起林雅薇给他添的菜，优雅的送入面纱下面。

　　林雅薇看胡月卿吃了她夹的菜，高兴的笑了，又给胡月卿夹了一些，并且还拿过酒壶，给他添酒。

　　我顿时觉得心里没由来的生气，把酒杯用力放在桌上，低头吃墨寒夹给我的菜。

　　“烟儿，你就不能看看我么？”墨寒轻轻凑到我耳边对我说。

　　我把他推远一点，侧头对他说：“看你什么，戴着个面具有什么好看的。”

　　墨寒轻笑出声：“那你的幽取神君不也是蒙着面纱么，你怎么就一直盯着他看？”

　　我脸上一红，气恼的给他胸口来了一拳，反正我也不想吃了，干脆起身和大家说一声慢用，就离席向竹林走去。

　　墨寒也跟着我走了出来，一直不做声跟着我在小竹林绕圈。

　　我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你一声不吭跟着我做什么？”

　　“你需要我说话的时候，自然会跟我说话。”他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噙着笑。

　　“忘川神君，天谴很可怕吗？”我低着头，踢着地上的落叶。

　　“八十八道天雷一齐劈下来，你说可不可怕？”他顺势靠在竹子上，说得一派轻松。

　　我倒是吓了一大跳，我以为这天谴顶多就是被雷劈一下！没想到这劈几下还不一定，还是八十八道天雷一齐劈下来！

　　别说灰了，怕是渣子都不剩啊……

　　“可怕，太可怕了……”我叹了口气。

　　我为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感到可笑，真是幼稚，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想拉着胡月卿跟我一起受天谴？他是再渡一劫就能飞升的仙家，又怎么可能会为我这小小凡人，放弃自己的修为，还从此万劫不复去承受天谴。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我故作轻松的在竹林里的竹椅上躺下，看着漫天的繁星。

　　墨寒也没再追问，躺在我旁边的竹椅上陪着我看星星。

　　侧头望了望他，心想着要是胡月卿也跟墨寒一样该多好，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应该也会很快乐的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