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早上，孙楚丽爬起来，洗碗，向灶炕里添柴禾，帮助母亲慧娘在厨房做早饭。

　　慧娘向邻居李婶借了压面机用。她一边向锅里压面，一边向孙楚丽这么说，姑娘是一朵鲜花啊。小女孩长成姑娘是花开了，花开得快，落下也快。所以姑娘长大了，在婚姻上不能拖，一拖就老了。女人不能老，女人一老就没有人看上了。孙楚丽说，娘，俺刚过《婚姻法》规定的年龄呀。

　　慧娘再说，听娘的话，姑娘孩不能太挑了。男人其实全一样，只要心肠不太坏，就行了。挑来挑去挑花了眼，到头来，耽误的不是别人，耽误的是自己。我像你这么大呀，结婚四年啦。

　　孙楚丽说，娘，如果接彩礼，给我提对象，首先让俺满意呀。

　　慧娘不高兴说，啥愿意不愿意，女人早晚都得嫁人，嫁谁还不一样。嫁好了当然好，嫁低了也没啥，嫁了就是。

　　听慧娘一说，好像孙楚丽已经老了是的，孙楚丽心底产生了压力。

　　细细压面条煮熟了，捞出来，用凉水过一次，变得更加有了柔劲，再把用大葱、豆角、辣椒、西红柿和鸡蛋炒出来的菜浇在上面，那颜色、那气味，让孙楚丽真的想不出天下还有什么饭，会比慧娘做的东北面更好吃了。

　　孙楚丽吃饱了饭，洗过碗，坐在镜子前花妆。

　　孙楚丽皮肤白嫩，浓妆重抹并不是很多，但是她就格外注意穿衣打扮。东北姑娘爱打扮是出了名的，她们的观念是“宁可饿着，也要靓着”。东北姑娘和国色天香的南国佳人相比，她们有更高桃，更迷人的身段。她们的气质比上海名媛们似乎更出众，就是在美女如云的北京城，东北姑娘也毫不逊色于那些从全国各地来的窈窕淑女们，中国第一名模叶继红就是东北人。为这个问题孙楚丽与刘娜娜激烈争论过。刘娜娜的母亲是江浙知青，刘娜娜回过几趟姥姥家的江南水乡，血管里流淌着南方姑娘的元素，自然夸奖南方姑娘的温柔体贴，孙楚丽一句话就把刘娜娜撞上南墙：“既然南方像你说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到南方去修理地球？赖在长白山这个小山沟里干什么？”

　　江浙血统的刘娜娜经商胆大，打仗胆小，小声反驳说：“俺爹不在这里生活么？”

　　孙楚丽打仗胆大，经商胆小，大声嚎气辩论道：“你长得看上去不赖，是沾了你东北爹的光。如果没有你东北爹的基因，你长得像白鹅蛋一样大。”

　　刘娜娜小声嘟哝：“你们都说俺模样长得像爹，可还有长得像妈的地方呀。”

　　孙楚丽说：“你看你，一会儿爹，一会儿妈，妈不就是娘么？你把弯要拐到外国去？”

　　刘娜娜声音更小：“俺没那个意思呀。”

　　孙楚丽直白说：“刘娜娜，你那点小声音像蚊子一样叫，有能耐你大点声说。”她大眼睛一瞪，嘴角上翘，满脸不屑一顾。孙楚丽这几句叱责，让平日里很会讽刺、挖苦人的刘娜娜吓得没了言语，再说出来的话只有她自已能听得见。

　　进入青春期的孙楚丽认为：对于年轻的姑娘看来，风姿绰约、青春靓丽、楚楚动人是第一位的。因此孙楚丽吃饭只是简单凑合即可，但她穿衣打扮却是风流。她夏天腿著牛仔裤，两只腿显得更长，衣裳紧俏，颇具风采。冬天穿戴上大衣，围巾显得洒脱自然，在雪地里游戏，堪称一大美景，让人尽收眼底。

　　跟着魏四班赚了钱，孙楚丽决定去县城买一两条专门唱歌、跳舞的裙子穿。她看过电视，既使是秋日那里面唱歌的女歌星都穿得很露。所以，孙楚丽也要为自己买一条裹胸、露肩膀的裙子穿。还要买一条上下脱节，露出肚脐眼的肥裤子穿，舞台上肥裤子给人一种丰富的想像，肥裤子丰腴，那里面有很多女性秘密，会吊起观众的胃口来。她知道这样一穿上场，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欢迎。孙楚丽把她的想法告诉魏四。魏四高兴得一跺脚，一拍手，说：“孙楚丽，我正想跟你说这事。我这里贴你一百块钱，你再买一条透明一点的肥裤子，里面的短裤买那种蛮小蛮小的三角裤，颜色要艳，莫再穿乡下人的大花裤头，你听明白了吗？城里人叫这是“性感”，乡下就叫这“勾人”。再买一点胭脂把脸上抹一抹，嘴巴要搞得红通通的，叫撩人，眼睛传情，晃到一大片男人，再把二人转唱得人心里麻痒麻痒，你就把老百姓、大富豪口袋里的钱晃出来，你就成功了。孙楚丽呀，我真没有看错你，你赚钱的前途大得很呀。”

　　孙楚丽心里十分高兴，她双手接过魏四给的一百块钱，向魏四很滑稽鞠了一个躬。魏四把钱递给她时，笑道：“孙楚丽呀，我以前还不晓得你这么骚哩。”

　　孙楚丽拿着钱往村外走，走时想，我骚不骚关你屁事。你这辈子也莫想占到我的便宜。孙楚丽边走边想，东转西逛，在县城的国贸大厅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买的东西。孙楚丽为砍价花了两个多小时，售货小姐拿这个乡下姑娘没办法，价格折半又免掉了零，孙楚丽才把钱慢悠悠向外掏，结果孙楚丽大获全胜。全部东西加起来，也没花到一百块钱。孙楚丽觉得真是太划得来了。她在更衣室把旧衣裳脱下来，换上新买的裙子，短上衣，围着穿衣镜上下看看，格外满意。“人靠衣裳马靠鞍” 孙楚丽对自己穿衣打扮的观念很满意，她对自己愈来愈爽心悦目了，她挺胸昂头，走出店门，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好的感觉。

　　尽管天气己经入秋了，但大街上穿裙子的姑娘很多。孙楚丽在县里的银行办了个存折。她存进了一百块钱，是定期。红色的小折子从她的手心一直烫到了心里。她不知道把它放在哪里更好。最后她将它插在了胸口，比口袋保险。孙楚丽放妥贴后，抬首挺胸地走在了县城的大马路上，仿佛比城里人还高贵。她能感觉得到胸口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孙楚丽是她家惟第二个有存折的人，而且她走出校门才十几天！而且她并没有出半点的劳力！孙楚丽想，这是什么？这就是说她有本事！本事是天生的，而不是学来的。这么想过，她就为自己的生命感到无比骄傲，觉得整个县城大马路上的人都在向她羡慕地张望，于是她走路时屁股扭得格外大，胸脯挺得格外高。

　　孙楚丽打算坐车回家吃中午饭。在县城的汽车站，有人喊她，她回头一看，竟是那个鸭皮村与她同台唱过歌的高个子邹得林，邹得林骑着一辆拎木牌崭新摩托车追来。

　　邹得林在望着孙楚丽时，脸上有一种惊喜重逢的表情。这表情好让孙楚丽心生得意。孙楚丽穿上新服装第一个见面的人应该是吉山，吉山在她心里早己占据了半壁江山，却遇见了邹得林，孙楚丽站在马路边上故意不说话。

　　邹得林说：“你进城买东西？”

　　连问三声，孙楚丽只好答应，“是。”

　　邹得林热情说：“楚丽，我用摩托车带你在城里兜兜风。”

　　孙楚丽就有些忧豫。

　　邹得林无话找话，故意惊讶道：“喂，你穿上新裙子，看上去好好漂亮，比城里所有姑娘看上去都漂亮。”

　　孙楚丽被人夸奖，心里高兴，问：“是呀。你这车，刚买的？”

　　邹得林说：“是呀，我这车，刚买的。”

　　邹得林说：“可不。打那天上台唱歌摸了您屁股一下，全身来了电，父母与俺姐姐就给钱花。打麻将手气还特别好，这几天天天都赢钱，赢了钱就想到花家堡子村去找你玩。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财神爷，全靠你那天帮俺转了运。不过到你那村太远了，我就想反正迟早要买辆车，干脆用这些赢来的钱买下好了。”

　　孙楚丽就瞪圆了眼睛，叱责说：“你当那么多人的面占我的便宜，你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姑奶奶正要找你算帐！给你两个大嘴巴，解解恨。”

　　邹得林就把嘴巴伸过去，孙楚丽就在上面轻轻刮了一下，邹得林大叫：“好爽！”

　　孙楚丽说：“邹得林你是不是戴卫生口罩——嘴上一套！看到我才这样瞎讲的，是不是为了讨俺喜欢？”

　　邹得林认真道：“王八蛋子才瞎扯，真话是想要去花家堡子村带你兜风，给你买一套新衣服穿。”

　　孙楚丽又笑了起来，声音“格格格”的十分清脆。孙楚丽说：“那你肯定就是个王八蛋子儿。我衣服买了，花了二百块钱，即然你有这个想法，如果不是说大话，就落实在行动上，付钱呀？”

　　邹得林愣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抽出三张，递给孙楚丽。孙楚丽伸长脖去看，爽快接过钱，在邹得林腮膀上迅速亲上一口。邹得林被孙楚丽的笑声撩得耳朵发烧，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发红的脸蛋，然后也笑了，说：“你吃过饭没有？”

　　孙楚丽说：“没有呀。你是不是想请客？”

　　邹得林说：“嗳，你要肯陪我吃饭，我一高兴就会往长白山火山口里跳了。”

　　孙楚丽想，买衣服花钱有人付款，动动嘴皮还赚下二百，邹得林口袋里有钱，出手又大方，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他当众摸我就应该黑他一次，干麻不吃他一顿？孙楚丽想好就说：“好呀。我这个人最喜欢别人请我吃饭。”

　　邹得林高兴道：“那好，我以后就多请你，你坐车上。” 孙楚丽提了裙子跨上去。

　　邹得林把摩托车音乐声音开得很大，孙楚丽用双手握住邹得林的腰，长发飘起来。摩托车在宽敞县城大街上骑骋起来，或快或慢，吸引了城里人的目光，孙楚丽骄傲起来想天天这样。孙楚丽喊“饿了!”恰好摩托车停在县政府旁边，有一家名为“今宵情”的大酒店开张。邹得林支了摩托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餐馆人不少，有许多情侣在亲热交淡。靠里边，临街大玻璃窗下，正好有一张两个座的桌子，邹得林说：“这里最好，就像是正等着我们来吃似的，边吃边唠。”

　　孙楚丽扫了一眼道：“俺没到过这里来，这儿装潢气派呀！”

　　大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走路，孙楚丽透过大玻璃窗向外看。邹得林凑过身，拍孙楚丽肩膀，让孙楚丽点菜，邹得林说只管点。孙楚丽没进过装修豪华大酒店，有些惶恐，便随便点了两个小菜，一盘溜豆腐，一盘炒鸡蛋。邹得林看了就笑，说：“吃这些菜？你还不如回去吃好了。”于是他拿过菜谱，点了一盘油炸大虾，又点了一盘雪衣豆沙，一盘炸鸡翅，一盘锅包肉。站在桌旁小姐毕恭毕礼说：“先生你对这位小姐真好，点的都是女士菜，您们吃好玩好，共渡良辰，永远幸福！” 孙楚丽有些脸红，邹得林笑得甜甜。

　　邹得林向孙楚丽介绍说这家酒店的锅包肉做得特别好，外酥哩嫩，他跟村上大背头、张黑子、二保、二柱子等几个人一起来吃过。但邹得林没有提及那些一同过来女孩子的名字，他怕孙楚丽吃醋，这个秘密不能向孙楚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