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折返

　　“你刚来，我也晓得你并没有真的了解我们这个剧社的状况，更不了解我们这个行当目前的状况。我知你是直来直往的人，也就不和你逗圈了子。你能告诉我，你心目中浮生戏剧社的该有的样子吗？“

　　麦蕊走近两步，看着韩儒伶问道。

　　韩儒伶有些意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自己的期许？”

　　“你对我们所有人、所有环节乃至所有流程都颇有异议，我想你应该不只是来找茬儿的吧，以你此前工作和生活的状况，完全没必要在这儿和我们耗时间，我说的对吧？”麦蕊说着，笑意满满地看向韩儒伶。

　　的确，今早回去之后，麦蕊仔仔细细地想了很多，将韩儒伶第一天来到浮生戏剧社开始的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这才有了这样的定论。

　　相识这么久了，韩儒伶还是第一次见到麦蕊这么甜甜地笑着。 一如春风化雨般将二人这几日尴尬的处境化解了不少。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也没什么原则性的冲突，只是大家尚未找到一个合适的融合模式罢了，这才有了磕磕碰碰。而此时，性情温润的麦蕊却为他们之间的相处开启了心的模式。

　　韩儒伶看着对着自己微微笑着的麦蕊，淡淡笑了一声道：“你还挺机灵的。”

　　被他这么一夸，麦蕊笑意更深了：“既然猜对了，那就说说呗。”

　　韩儒伶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而后喝了一口道：“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浮生戏剧社变成什么样子，只是我没想到它会这么凌乱。

　　如果说按照浮生戏剧社现在的状况来提什么期望的话，我脑子里最先蹦出来的一个，就是先把它整个给捋顺了，而后再来提什么改变、创新，剧社连个起码运营的样子都没有，谈何生存？”

　　韩儒伶的话让麦蕊禁不住点了点头：“你说的意思我懂，但我发现你这意思似乎除了我以外剧社里没人明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儒伶转头，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麦蕊。

　　麦蕊对上韩儒伶的眼神，微笑着道：“我觉得吧，其实你的想法还是好的，都是为了浮生戏剧社生存下去，而大家心里头也清楚，浮生戏剧社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生存下去的问题。至于什么创新、发展之类的都是后话了。

　　可是你这话从未言明在先、与大家交流有误会在后，于是才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我今天想了一整天，总觉着只要你不是想把浮生戏剧社给散伙儿了，大家都还都是会支持你的，你觉得呢？”

　　“我的表述有什么问题啊？我向来如此……”

　　“呐，你又来了。非得给人这么高高在上的感觉吗？你父亲可和你完全不一样……”

　　“我父亲？”麦蕊的话让韩儒伶陷入了沉思。

　　在韩儒伶的记忆中，韩老爷子也算不上是好说话的了吧。几乎每次两个人为某件事情有分歧的情况下，韩楚明从来都没有给予韩儒伶选择的权利，更多的是强制他必须去接受。

　　这样的过程让他觉得很痛苦，有时甚至痛苦到窒息，麦蕊的一番话像是一瞬间打开记忆的阀门一般，让韩儒伶顷刻便回想起当初那些最不愿意接受的感受。

　　而让他觉得意外的是，平日里冷言冷语、在他看来极度缺乏沟通的韩楚明在浮生戏剧社里竟然是大家都喜爱的角色；与此同时，他正在不知不觉地制造着他当初避而远之的那些感受。

　　“我父亲……他是怎样的？”韩儒伶想了好一会儿，望着麦蕊开口问道。

　　麦蕊想了想，渐渐敛起了脸上的微笑：“韩师傅是一个让我们觉着敬佩同时又觉着近在咫尺的一个人。”

　　“怎么说？”韩儒伶又问道。

　　麦蕊微微侧着头思量了好一会儿道：“大家都知道剧社在艰难地维持着，但我们从没有见过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剧社在生机和梦想之间挣扎着，我们抱怨过、气馁过甚至放弃过，韩师傅却总是笑着为我们排解……”

　　麦蕊轻笑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就像阿乌说的，他就是一个哈哈笑的‘不倒翁’，好像什么事儿都难不倒他一样。”

　　麦蕊说着，眼角渐渐湿润了。

　　韩儒伶一时默然，转头望向窗外，看着远远的地方，那些在月色中朦胧的丘陵山脉，脑海里就这阿乌的话显出了父亲的形容，鼻头不禁一酸。

　　两人沉默了许久，韩儒伶开口打破了寂静。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麦蕊回了回神，点头道：“嗯，你说。”

　　“在你看来，剧社步履艰难的缘故是什么？”韩儒伶语气郑重的问道。

　　“我？”麦蕊有些意外，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头一回听到韩儒伶带着询问的语气与她说话。

　　“对，你的意见。你在剧社里待的时间长，也比他们……嗯……有想法，所以想先从你这里问起。”

　　麦蕊更惊了，原来这人会说“人话”啊！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韩儒伶略带关切地问道。

　　“没没没！”麦蕊连连摆手道，“这问题有点大，我得想想。”

　　“嗯，好，我等你。”韩儒伶起身，走到门口处的饮水机旁，斟了一杯水，转头回来放在了麦蕊的面前。

　　麦蕊意识到他是给自己斟水的时候心头一紧，忙站起来道谢。

　　韩儒伶看她略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禁不住嘴角往上勾了勾，而后坐下来翻开笔记本、握着笔，准备记录麦蕊说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