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乌

　　麦蕊同样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想到韩儒伶大发雷霆的样子，她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停下手头上忙活的事情。

　　虽然音乐组基本上用不着怎么准备，但行头和道具却是没法儿走捷径省事儿的，即便人手再紧张，这行头要是没了，那还唱歌什么戏啊？

　　麦蕊帮着阿乌把自己行头穿好，而后转身帮朱权准备去了。

　　阿乌今天要演出的一出丑角。在许多戏曲艺术中，旦角和小生这样的“俊男美女”从角色的设定和场景的设计上往往都是故事的主角，但丑角却各有千秋。

　　丑行，以插科打诨、幽默诙谐以及灵活变通而见长。在众多梨园行当里都有“无丑不成戏”的说法。潮剧的中的丑角更是戏路广得很，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地痞无赖，都能找到丑角娴熟而灵活的运用。

　　阿乌穿在身上所扮演的是一个惹人发笑的胖小丑，这是庄师傅近段时间来特意为他排演的。

　　阿乌其实早几年就已经在浮生戏剧社演丑角了，别看他这出胖小丑的戏码演了很多遍，但他最擅长的却还是潮剧名段《柴房会》里头李阿三这个角色。

　　这出戏在浮生戏剧社里头一度曾是必演的段子，但这个角色并不好演，因为这出剧里头按照剧情的设计，李老三会有一个潮剧里所独有的“滑梯“桥段的表演。

　　《柴房会》的故事背景是李老三在被店小二诓在柴房里头免费住着，结果半夜三更跑出来一个诉苦伸冤的“女鬼“。这段”滑梯戏“表现的就是李老三被女鬼缠着时又惊又怕、恨不得立马爬梯逃离却哆哆嗦嗦来回折腾的桥段。

　　大行话里头说的“无技不成丑“在现在看来依旧适用。《柴房会》里头光是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老式竹梯上来回攀爬几趟都费劲，更不要说要在上面完成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所谓”梯子工“一说便是由此而来，说的就是这里头的人和竹梯搭戏的工夫。

　　可是，自从阿乌两年前在一次排练中不甚从梯子上摔下来，不小心拗断了小腿，而后休息了大半年再回到这剧情里头来时，他已经足足增肥了二十来斤。

　　这就好比职业运动员一旦停止了训练，体重就会毫不留情地反弹一样，别说在梯上蹦蹦跳跳地完成各个规定动作了，单就这么爬上去，这老式的竹梯子都吱吱呀呀地晃荡得不行。

　　虽然庄师傅口头上一直拿他这身越来越肥厚的身板儿开玩笑，却在知道他无法继续完成这个出众的角色时，干脆一举两得，为他寻了这个在乡演里头颇受欢迎的角色。

　　乡里头请剧社来演出，多数图的是个热闹，跟学术研讨、艺术交流之类的专项文化交流模式有着很大的不同。

　　浮生戏剧社深谙这其中的道理，因而不管自己的剧社经营成什么样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要把开心和欢笑带给这些认真期待他们的观众。

　　十点过十分钟，庄师傅见大家都准备得齐备了，于是将伴奏播放起来。阿乌穿着一条深蓝色的齐膝间短裤，上身不着寸缕，胖乎乎地这么晾着，手里拎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麻绳。

　　一上场，下头的喝彩声就响了起来。对于长期和浮生戏剧社合作的百花天村村民而言，这戏接下来该怎么演大家心里头明明白白的。

　　阿乌一手抬着袖子另一手拉着袖子的一角，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挡住，跟着鼓点快步走到台前亮相，一个鬼脸扮出来，下头的人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胖乎乎的小丑是打算用自己手里的这根麻绳来自缢的，但把绳子扔出去，自己看了看却害怕地缩手跳了回来。

　　于是，他又空着手望了望眼前的“水面”，试着想要投水了了此生，却在伸出一只脚试了试水后，再一次胆怯地跳了回来。

　　几个连成一串的鼓点之后，阿乌开口念白道：“唉！想欲吊颈哩惊畏索大条！想欲跳溪哩惊无人捞！便成便成勿去死，留放街市食白米！”¹

　　这么一来一回，一个想死又不敢死、要死却死不了的丑角儿便形象地展现在百花天村村民的眼前了。

　　下头有人已是笑出了声，阿乌在台上更是卖力起来。按照剧情的发展，阿乌应该把大麻绳拿起来而后一点一点地收起来，再回台中间去唱下一个段子，可平时练得好好的戏却在这时候出了问题。

　　阿乌手里的大麻绳收到将近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收不动了，绳子的另一头在台侧被死死地压着，任阿乌怎么拉也拉不动。

　　场上顿时有些尴尬了。下边有人开始发笑，还以为是阿乌自行添加的戏码，看他拉不动，有出席“百叟宴”的村里的年轻人开始起了嘘声。

　　阿乌虽然平日里很爱开玩笑，但也是个爱较真儿、讲面子的人，被这些同龄人喝倒彩，自然觉着脸上挂不住，于是使劲儿拉了拉，却依旧没能拉动。

　　下头的人乐了，倒彩喝得更起劲儿，这下让阿乌更加受不住了。他心里头嘀咕得厉害，好端端地怎么就给绊住了呢？

　　于是，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又低低地喝了一声，用尽全身的气力准备把大麻绳拉回来，却不想方才还如千斤重的麻绳突然间变轻了，害得阿乌白白使了那么多劲儿，直直摔在了地上顿时狼狈不已不说，还听见后台发出巨大的响声，戏服和道具全都七零八落地掉落在了地上。

　　此时正在后台忙活的麦蕊顿时吓个不轻。

　　原来，方才阿乌在台上把绳子扔出去的时候，一不小心给扔远了，直直扔到了台侧。董瀚刚从车里搬了不少道具上来，放在地上时一不小心压在了阿乌扔远了的绳头上边。

　　阿乌拉不动，那是因为董瀚重重地坐在了道具箱子上头；可就那么一时半会儿的时间，董瀚和临时过来帮手的几个人把道具箱给搬走了，只把要用的好几把长长的、刀枪一类的道具立起来捆放着，却不想因为阿乌的那一使劲儿纷纷倒在了化妆台上，吓坏了正在准备的朱权。

　　朱权猝不及防地弹跳起来，却把紧贴着自己挂着的戏服架子给撞倒了……

　　一连串的反应顷刻间全部完成，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没等大伙儿明白过来，台下观众满满的喝倒彩已经将他们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