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夜风雨

　　“养只鸡是很好，我也在想，明年春天要不要也抓几只养。但不知道咱们是不是老能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我怕咱们随时会离开，只要接到命令。”方丹心说。

　　“是呀！”章蕴馨说，“只要能熬到过年，就把这只公鸡杀了作年夜菜吧！”

　　“哎，”方丹心转向章蕴馨，实际上现在她面前的章蕴馨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了，章蕴馨也就停止了织毛衣，转头听方丹心说话：“你们家年夜饭里，用鸡做的菜是什么？”方丹心暗暗咽了一下口水，“我们家以前总是有一道菜是栗子炖鸡，叫‘大吉大利’。”

　　“嗯，我们家也常常做栗子炖鸡，也叫‘大吉大利’。”

　　“你们家，南洋也有板栗？”方丹心很是诧异。

　　“有，我们家旁边的那家干货店里有，可能是从中国北方进口的，价格好贵呀！不过，我爷爷家人多，有时候我们年夜饭里不只是有一道鸡做的菜……”章蕴馨又开始低下头织毛衣了，月亮出来了，今夜月光不错。

　　“有什么鸡做的菜？说出来馋馋我！”方丹心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客家特色菜呀，盐焗鸡、猪肚包鸡……”章蕴馨说。

　　“猪肚包鸡？”方丹心第一次听说这道菜。

　　“就是用新鲜的猪肚，把一只鸡放到猪肚里，用线缝好后，再放到大瓦锅里慢慢地炖至少一个下午……”章蕴馨嘴角噙着笑，星目亮晶晶地盯着方丹心。

　　接下来她们俩的谈话都是围绕自己家乡的年夜饭，现在她们俩只能在大脑里给自己打一个牙祭了。

　　谈了一会儿，方丹心说：“不和你说了，再说我就更饿了。”她伸了个懒腰，刚想站起来离开，章蕴馨却站起来走进了他们做厨房的那个厢房。

　　一会儿，章蕴馨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玉米叶包着的饼子，方丹心马上没出息地伸出手，赶快说了一句“谢谢！”

　　那是一个红薯面和着红薯叶的蒸饼子，虽然已经凉了，但吃起来甜甜的、滑滑地，甚是好吃。

　　方丹心知道林祺枫两口子的烹饪技巧都很高，一点儿简单的东西，他们俩都能做出美味。还有，这两口子勤快，前几天他们俩碰巧同一天休假，他们就带着同样休假的小护士、年轻医生去地里把部队红薯地、花生地漏刨的红薯和花生又刨了一遍，大部分都送到了医院食堂了，只留了一些特别小的红薯蛋，一些红薯叶子；当然也分了一些给方丹心，可是方丹心懒得做饭，一直在厨房里放着。

　　这一天是周日，是方丹心值夜班，不到四点，她就到了医院。护士小辛兴高采烈地准备换班，方丹心知道她和徐衍盛手下的一个排长在谈恋爱，现在徐衍盛在开会，自己又没有什么事，所以就早点儿来接小辛的班，让少女可以早点儿下班去约会。

　　五点半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方丹心有点儿饿了，她在等徐衍盛给她送饭，因为徐衍盛说今天晚上要给她蒸从林祺枫那里学到的红薯面和红薯叶混合的蒸饼。

　　她等呀等，喝了好几茶缸子温开水，到了天彻底黑了，天开始下雨了，才有一个人披着油布雨披，提着饭盒走进了她的值班室。

　　来人是齐岳，而非徐衍盛。

　　“哎，你来了！老徐哪？”方丹心一边接过饭盒，一边问。

　　“是我自己要代替姐夫来给你送饭的。”齐岳说，并且从斜挎着的帆布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有一个用几层玉米叶子包着的南瓜玉米饼和一个用玉米叶包着的鸡腿，鸡腿一从玉米叶中被拿出，一阵诱人的香味，让方丹心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了？吃这么好？你从哪里弄到的？”方丹心拿着鸡腿，却舍不得吃，她在想，徐衍盛他今天的晚饭吃了什么？

　　齐岳好像看透了方丹心的心思，一边准备开饭盒盖子，一边说：“徐大哥吃了鸡了，这是盐焗鸡，我和徐大哥今天晚上是在林大夫家吃的饭。”

　　饭盒盖子揭开，一阵鸡汤的鲜香飘了出来，方丹心往饭盒里看了一眼，愣住了。这林大夫，不过年不过节的，为什么？

　　“林大夫，林大夫”方丹心的心一阵战栗，她也有些害怕了，因为前几天自己刚和章蕴馨谈到了杀鸡，谈到了“接到命令”，难道部队要开拔？

　　她把疑惑的眼光投向齐岳，发现平时活泼开朗、在自己面前常常嬉皮笑脸的齐岳，皱着眉头，看着地面，像是有什么心思。

　　“这是猪肚包鸡，林大夫把两只鸡都杀了。”齐岳突然抬起头来说。

　　两只鸡都杀了，其中还有一只刚开始下蛋的母鸡呀!方丹心在心中各种猜疑，却听齐岳说：“姐，你先吃饭。我想，我想告诉你……”齐岳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脸上又有了那帅气的微笑：“姐，如果我回到咱们家乡，见到我姨妈姨父，也就是你父母，你想让我跟他们说什么？”

　　“回到家乡”林丹心的大脑迅速地活动，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明白了林大夫今晚的晚饭可能是对齐岳的一个饯行宴，所以他把两只鸡杀了有理由，但方丹心对林大夫这么大手笔为齐岳饯行有点儿感动了。

　　“回去，见到我父母，也不要说我在哪里。就像从来没有见过我。”方丹心对齐岳说，“我想，”方丹心把眼睛投向值班室墙上的那张地图上，眼睛看向一点，缓缓地、但语气坚定地说：“不久以后，我也会、老徐也会回到家乡了。”

　　那天晚上，齐岳离开后，方丹心一个人在静静的值班室里，味同嚼蜡一般在吃着本应该很美味的盐焗鸡腿，她的思绪在不停地飘荡，一会儿想到齐岳回家乡的情况，最近部队那边确实是有几个人不见了，也没有听说他们去别的部队，也没有听说他们是犯错误被清除出队伍，大家谁都不问他们的情况，这是纪律，但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大概的答案。如果不是亲戚、不是因为方丹心是齐岳最信任的人，他会告诉自己吗？

　　后半夜，一个发高烧的孩子被送到了医院，方丹心和住在医院里的一位年轻医生用了一个多小时，才让孩子退了烧。

　　那夜，一夜风雨，直至清晨六七点钟，雨方停。

　　第二天早上，方丹心照例是要等到跟医生一起查完房才能下班回家。

　　林祺枫和章蕴馨是手牵着手来上班的，这在以前，他俩从来没有过这种行为。

　　章蕴馨现在是内科兼妇产科的医师了，她一换好白大褂，就来护士办公室叫护士小辛。章蕴馨这一阵子在带小辛，章医师想培养小辛做自己的接班人。

　　小辛一边跟着章蕴馨往她的办公室走，一边打趣到：“章医师，看你的脸色，好像很累呀！晚上没有休息好？昨夜外面下了一夜大雨，是不是你们也经历了一夜巫山云雨？”

　　小辛平时就是大咧咧直来直去的性格，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不大，别人可能没有听到，却被在病房门口的方丹心听到了。这女人，开始谈恋爱了，思想也变得这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