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正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读书,林翔天把书一扔,躺到了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问我和章蕴馨:“八月十五放三天假,咱们到哪里玩?”
我和章蕴馨都放下了手中的书,没有吭声。
“咱们到杜鹃岛去烧烤怎么样?”林翔天说,“食物我来准备,你们俩就把自己带去,去吃好了。”林大少爷兴奋地坐起身子。
我知道林翔天家在镇上开了一家饭店,他应该是会从他们家的饭店拿东西去烧烤的。
“好哇!”章蕴馨响应,“我带我外婆家的米酒去。”
和章蕴馨接触时间久了,才知道她是一个性格极其开朗的女孩,美丽、温婉,但又不失阳光、活泼。
“那个小岛离镇子三十多里地,怎么去?”我提出了异议。
“你会骑单车吗?”林翔天问章蕴馨。
“会呀!”章蕴馨的回答让我们两位男生都瞪大了眼睛,这位女生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她小我们一岁多,连着几个星期的单元考试,她的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她会画国画,会弹钢琴,会打网球,会跳探戈……上次音乐老师手被咖啡烫了,音乐课上我们全班为校庆排练合唱时,是章蕴馨钢琴伴奏的;前天,从上海来的林翔天突然发现学校教工宿舍边的网球场,想打网球,全校会打网球、且能与他对抗的竟然是这位来自印度尼西亚的女孩章蕴馨;我们班上第一节舞蹈课时,需要学习交际舞,男体育老师想找一位女生演示一下探戈的步伐,其他两位女同学吓得直躲,老师把章蕴馨拉出了队伍,没想到两个人的配合,让全部同学享受了一场舞蹈盛宴。其他两个女同学,现在都开始毫不掩饰地嫉妒章蕴馨了,好在有我们两位陪着她,章蕴馨依然很快乐。
其实,我当时希望章蕴馨的回答是:“我不会!”这样我就可以说:“我骑车带着你吧!”
八月十六的早上,我们在镇子上林翔天家的饭店门口集合,我推着一辆属于我们家药店的单车,林翔天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辆单车,一辆还有些小巧,我知道是为章蕴馨准备的。
章蕴馨跑来了,一身桃红色的运动装,长长的发辫在身后飘荡,迎着阳光,少女的周身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我承认,她那时青春、美丽的形象永远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一生未能磨灭。
章蕴馨跑到我们俩的身边,和我们打了个招呼,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林翔天也没有什么反应。
章蕴馨笑着在我们俩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晃晃脑袋,在等我们俩回答她。
好一阵子,我先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指着车后座上上一个包裹说:“我带了很多好吃的,还有梅子酒……”
呼吸着秋天凉爽的空气,迎着明媚的朝阳,我们三个人骑车向海边出发了。
这个杜鹃岛,是一个在海中的小岛,离我们镇有三十里。出了镇子,穿过一大片田地、一片小树林和一片漫长的灌木林,来到一片沙地,沙地寸草不生,是海水退下留下了的,我们的车子没有办法骑了。怕丢了车子,我和林翔天只好把车子扛着走过沙地,我们让章蕴馨在原地等着我们,我们来到海边,把车子一放,两人争先恐后地往回跑,我知道林翔天也是想去帮章蕴馨的忙。我扛着章蕴馨骑的车子,林翔天和章蕴馨提着食物,我们来到了海岸边。
浪花追逐着来到了我们的脚下,蓝天很高、海水蔚蓝、涛声阵阵,在如此的美景中,我的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惆怅。
小岛距岸边还有一二百米,退潮的时候,沙滩和小岛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是湿漉漉的沙子,涨潮时,海水能达到我的大腿处,可以趟水或者游泳过去。这是海水冲积成的一个沙岛,岛上有几棵小树和一丛丛的野杜鹃。现在花期已过,只有几丛野三角梅还有几朵要开花的迹象。
我们还是把单车扛上了岛,都吃了早饭,还不饿,我拿出爸爸托人带来的东北的松子,章蕴馨低垂着头,在替我们剥着松子,林翔天在吹牛,我在静静地听,不自觉地,我把视线移到了章蕴馨的身上。
我看到的是一个肌肤胜雪,身材窈窕的少女,光洁的额头上点缀这几根乌黑的刘海,浓淡合适的秀眉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被长而微翘的一排睫毛半掩住,这刷子般的睫毛在她的眼下留下了一片阴影,高挺秀气的鼻梁下樱红色的双唇嘟着,她在吹手掌中已经剥好的松子瓤上的薄皮。
当我意识到我已经呆呆地看了章蕴馨好一阵子,我马上移开眼神,却见林翔天也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章蕴馨。好一阵子,林翔天才意识到我在看他,林翔天马上跳起来,说:“该生火烤东西吃了,我有点儿饿了。”
我们带来的食物太丰盛了,三个人都吃的有点儿撑,吃完后,我和林翔天直接躺在小岛中央的沙地上睡着了。我们几乎是同时醒来,夕阳的金红色已经让小岛上的景物看起来有别样的美。
“该回去了。”三人中不知是谁说的。
但是谁也没有动身,在这静谧的傍晚,耳中只有海浪轻拂沙滩的美妙乐音。
“如果,”章蕴馨的眼睛望向远方,声音轻飘飘地传入我的耳中,“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愿意睡在这个小岛上……”
话音落下后,谁也没有说话。我知道,前一阵子,她外祖父的去世,让她真实经历了生死离别的痛苦,她肯定还没有从中走出来。但我不知道,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把她的坟冢、尽管是衣冠冢,选在了这个小岛上,我觉得我是在遵从她的愿望。
我们都不知道,那一天,本来是一个开心的日子,她离开小岛前的最后一句话,却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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