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可能的两个人

　　我成了阿珠婆婆的儿子后，阿珠婆婆特意让人捎信给她在印度尼西亚的丈夫，他丈夫很快回信，意思是：阿珠婆婆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还住在自己家里，却时常被虹妈叫到阿珠婆婆家吃饭，阿珠婆婆，不阿珠婆婆让我叫她阿珠妈妈，阿珠妈妈还常常送我礼物、给我做衣服。小孩子不明白什么，只要感觉到自己有更多的人关心、照顾，自然很是高兴。

　　阿珠妈妈也因为我的陪伴，虽然身体还是时常有恙，但也坚持活到了七十岁。

　　后来，我听族里的其他老年妇女聊天，才知道了我的新的身份，也渐渐知道了阿珠婆婆坎坷的身世。

　　阿珠妈妈的祖上曾经有做过官的，但是她家人丁却并不旺。到了阿珠妈妈父亲这一辈，她父亲是独生子（不是现在的独生子女，那时没有计划生育——林安雅想），阿珠妈妈的母亲生了阿珠妈妈后不久，便去世了；阿珠妈妈的父亲怕女儿受后妈的气，没有再娶填房，却在一百多里外的另一个城市，养了一个外室；本以为外室离阿珠妈妈她家远，不会对阿珠妈妈有不好的影响；却没有料想，外室生下的孩子不是阿珠妈妈父亲的亲骨肉，被阿珠妈妈的父亲发现后，他念旧情，只是给了那个女人一笔钱，让那女人和情人远走高飞了。阿珠妈妈家有大量的田产，但是阿珠妈妈的父亲也不再动续弦的脑筋，与女儿相依为命；等阿珠妈妈二十多岁了，他父亲还是不舍得她出嫁，直到女儿二十三岁时，才让家里管家的小儿子作了上门女婿。阿珠妈妈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她父亲就得了急症去世了。

　　阿珠妈妈的女儿才出生不久，她的丈夫就想要和族里的其他几个年轻人一起过番（出国——林安雅解释），定下启程的日子后，她丈夫就想办法变卖阿珠妈妈家的田产，被阿珠妈妈发现时，有一部分田地已经换了主人。阿珠妈妈质问她丈夫，不是去印尼管理阿珠妈妈父亲在那里的财产吗，为什么还要卖家里的地？她丈夫支支吾吾，说是要多带点儿钱去印尼，把那边的产业扩大一些；阿珠妈妈坚决不同意她丈夫继续卖田地，并托一位和她丈夫一起去印尼的族里的年轻人带了一封信给印尼自己家的管家。

　　直到这些过番的人来到泉州上船时，大家才好像明白了阿珠妈妈的丈夫想过番的真正原因：他不是一个人去过番的，他带上船的是他们县城的一个戏班里的一个小戏子，大家后来听说他们俩在一起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在阿珠妈妈怀孕生产的时候，两个人就搞到了一起。

　　阿珠妈妈托族人带给自己家在印尼的管家的信里，就告诉那个管家，没有阿珠妈妈的签字，她丈夫一个人不能随意处置阿珠妈妈家的产业。她丈夫知道这件事后，很是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他们女儿十岁的时候，阿珠妈妈的丈夫回了一趟老家，也就在他这次回老家几个月后，阿珠妈妈又有身孕了。他丈夫本想在老家多住一些日子，想等阿珠妈妈生产后再离开，毕竟阿珠妈妈三十六岁了，放在任何时候都属于高龄产妇了。结果在阿珠妈妈身怀六甲的时候，她丈夫的小妾也从印尼回了国，不知为何，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孩子。那个女人一直怂恿阿珠妈妈的丈夫不要等待阿珠妈妈分娩就尽快回印尼。阿珠妈妈的丈夫听了小妾的话，但临走时，执意带上自己的女儿，不顾阿珠妈妈的坚决反对。

　　结果，阿珠妈妈的丈夫和小妾前脚离开，后脚阿珠妈妈就流产下一个男婴，因不足月，孩子是个死胎。族长觉得蹊跷，带着族里的几位长辈，对阿珠妈妈家的所有下人都进行了盘问，结果吓了一跳。有两个贴身伺候阿珠妈妈的老妈子，竟然都被那位小妾买通了，她们每天在阿珠婆婆的粥里下毒，直到毒素达到一定剂量，让阿珠婆婆流产。

　　消息传到了印尼，阿珠妈妈的丈夫却找不到自己的小妾去惩罚她了，她已经带着他们家所有值钱的东西不见了。

　　从此以后，阿珠妈妈的丈夫再也没有回国，阿珠妈妈也利用自己父亲的遗嘱，保住了自己家在国内的财产——她丈夫不能有处置权；阿珠妈妈还提前立下遗嘱：印尼的财产，由自己的女儿继承，而她丈夫只能享受这些产业的收益但没有权利对财产进行买卖。

　　直到二十多年以后，阿珠妈妈的外孙女都十五岁了，阿珠妈妈的丈夫去世了，她女儿和女婿扶柩回国，我才作为孝子，履行了孝子的职责。

　　葬礼过后，阿珠妈妈的女儿和女婿就要回印尼了，而阿珠妈妈哭着要把自己的外孙女留下，她的女儿和女婿只好带着自己的小儿子离开了。

　　他们的女儿，也就是阿珠妈妈的外孙女章蕴馨，只能在我们的县城受教育了。

　　我们的县城确实有一所不错的高中，我是新考入这所高中的高一新生，开学的前一天，我辞别外婆和母亲，自己带着行李去县城报道，好在我们家在县城有一个卖草药、中成药和杂货的铺子，那里的掌柜派了一个店里的伙计帮我办理了住校的手续。

　　我还记得九月份开学日的那个早上，我们学校的全体学生都来到了操场。我这才发现，我们的队伍里只有男生，而据说这所学校是男女混校的。当所有男生的眼光都看向操场右边的三列短短的队伍时，我惊奇地发现，全校高中两个年级，每个年级三个班，竟然只有十一名女生，而高一共三个班竟然只有三位女生。

　　当开学典礼结束后，老师带着右边的三列女生先行离开操场去教室，我们男生走到教室时，发现高一的三位女生全部在我们高一甲班，甲班的男生还没有全部进入教室，就爆发出一声声的欢呼声，而乙和丙班的男生沉默着绕过我们走到他们教室的门口，回到自己的教室。

　　在座位上落座后，我惊觉我的左前方的单人课桌后坐着的是阿珠妈妈的外孙女章蕴馨。看着她的背影，我才发现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旗袍，与班里的另外两位穿白色上衣、藏青色裙子的女生不同。

　　我望着章蕴馨窈窕的背影，一股骚动涌上了我的胸腔，我不知道那是少男情窦初开的征兆，一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从辈分上讲我是她的小舅舅，我和她绝对不可能！